跟着走

◎夏兴政

年轻时吧,不懂人生艰难,内心充满阳光,单纯地一心只想“跟着爱情走”。

那时我与女朋友分处两地,常常朝来夕往,疲于奔波,时间与精力,还有可怜的薪水都消磨在路上。为了调在一起,我们四处求人,寻找接收学校,请求主管部门放行,然而处处碰壁,尝尽辛酸苦辣滋味。她却义无反顾,说这辈子跟定你了,嫁鸡随鸡,嫁根扁担抱着走。两年后,她突然从城区学校被派往一所偏远的乡村学校任教,我却因祸得福在一年后相聚于此。有道是“不用扬鞭自奋蹄”,女朋友尚未下嫁,我这根“扁担”倒是做了上门女婿。虽然条件艰苦,只有一间屋子,没有煤气、自来水,看电视还得爬上屋顶架起高高的天线,但她说,只要在一起,吃苦受累算不了什么。

我们一起教书,一起开荒种地,自给自足,其乐融融。又一年后,学校因生源不足撤并了,我又跟着妻子调到了城郊的学校,直至8年后离开。但从此妻子更苦了,她一边教书,一边拉扯着儿子,常常迎着晨曦去顶着星辰归,慢慢摧垮了身体,不幸先后罹患乳腺癌、肺癌。经过两次手术、化疗、放疗一系列治疗,才渐渐康复,儿子也慢慢长大,读完了小学、中学和大学。曾经有一次学校开家长会,我突然有事走不开,刚化疗完的妻子,拖着病躯,不顾天气炎热,支撑着去学校。儿子上课的教室在3楼,她一步一挪、一级一歇,足足用了10多分钟才慢慢挪上楼,上衣被虚汗洇出一个个斑点,像一朵朵圣洁的梅花。

后来我进入政府机关,做了一名公务员,一直“跟着理想信念走”,用心做事,踏实做人,虽遭遇种种挫折,却从不服输,保持着昂扬的斗志。

就说不久前吧,我带领一支30人的队伍挑战挑粮小道。这是1928年红军从宁冈挑粮上山路线的一小段,一头连着黄洋界,一头连着山下的源头村,全长3100多米,海拔1300多米。当年,朱德军长亲自挑粮,留下“朱德的扁担”的美谈。下午1:50,黄洋界下,热浪盈盈,我们身穿红军服、腿打绑带、腰扎皮带、斜挎红军包,在山脚集合。辅导员老师提醒说,这几年来拉练的队伍,不少人当了逃兵呢。我问他,最快登顶用时多少?他说,50多分钟呢。我自信地保证队伍一定走完全程,并力争打破纪录。羊肠小道,曲折蜿蜒,两边弥望的是高大挺直的柏树林和翠竹林,几乎密不透风。窄窄的道上,经年的石块有的突兀地上,棱角分明;有的残缺断裂,参差不平;有的掩埋土里,依稀可辨。我高一脚低一脚,尽量踏着裸露的石块,小心翼翼地行走,稍有不慎,便会崴着脚。500米一过,我汗流满面,衣衫尽湿,蚊虫不停袭来,“嗡嗡嗡”地缠绕着,挥之不去。2000米一过,越发酷热难挡,竹枝、松条一律无精打采地垂着,一丝风也没有,小道仿佛凝结成了一个闷罐子,将我罩在其中,我感觉心脏“嘭嘭嘭”地剧烈跳动,即将爆炸一般,汗水由里而外浸湿了衣裤,水珠顺着湿漉漉的头发滚落下来,遮住视线。我只想靠着树干坐下,痛痛快快地喘口气,但我知道,一旦坐下,紧绷的意念便瞬息崩溃。

猛然间,想起小平同志说过,长征那么艰难、前途未卜,唯有“跟着走”。当年秋收起义的队伍,跟着毛委员、跟着共产党走,开创了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相比之下,我们这次小小的拉练算什么呢?我稍稍停下脚步,摘下眼镜,抹去汗水,从挎包里掏出矿泉水狠狠地灌上几大口,继续前进。想当年红军战士挑着百八十斤的粮草,长途跋涉,每天2次往返小道挑粮,其艰苦程度明了。正是靠着肩挑背驮,战士们硬是把30多万斤粮食运上山,解决了给养问题。接近3000米,我一鼓作气冲刺到了山顶,掏出手机一瞧,2:34分,耗时44分钟!坐在黄洋界营房边的石阶上,吹着风、喘着气,等待后面的队伍。半小时后,队员们也都三三两两地来了,大家相互鼓劲,一个跟着一个,一个拉着一个,手携手走了上来,坚持到终点。

而如今,人过中年,看透人生起伏之后,开始“跟着兴趣走”。

10多年的职场打拼,满头青丝熬出白发,美好的青春年华都献给了事业。沉静下来,回想妻子这一路跟着我,遭遇如此病痛折磨,我却不能给予更多的体贴照顾,反倒经常抱怨工作的荣辱得失。妻子安慰我,不管我在哪,工作如何,只要一家人在一起,不愁吃、不愁穿,安安静静过日子就行。真是茅塞顿开啊,一个农家子弟,从农村打拼到城市,终于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和收入,真是祖坟上冒青烟呢,比起那些仍然为生计发愁、奔波的乡邻,还有啥放不下呢!

想通之后,我一边继续积极投身工作,不忘初心和使命,一边拾掇起自己的业余爱好,每天清晨跑步、爬山、摄影。与清风明月相伴,与山花野草为友,忘情于青山绿水之间。闲暇时,重新拿起笔,回归放弃了多年的写作——写点流淌在心灵的文字。这样想着,忽然,心底流淌出一曲熟悉的旋律:“跟着感觉走,紧抓住梦的手,蓝天越来越近越来越温柔,心情就像风一样自由,突然发现一个完全不同的我。跟着感觉走,让它带着我,希望就在不远处等着我……”

(作者单位:润州区民政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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