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跑道上缓缓滑行的时候，机舱里气氛又开始出现了一个小高潮：冯丽萍听到来自不同城市之间的队员们已经在彼此道别，并相约“你来我往”。而就在大约一小时前，他们集体与武汉道别。
这是4月12日的下午3点20分左右，南京禄口机场。这是一支功勋卓著的“重症作战”队伍。这一刻，以“江苏三队”名义，他们终于到家了。
机场以东百余公里处，整整一座城市，早已敞着更期待的怀抱，迎接冯丽萍等17名镇江勇士“最后的归来”。
远征：77人的“78天”
台历倒翻71天，2月2日，“逆向”同一路径上，也是禄口机场，冯丽萍在一张纸上写下“我们一定会平安归来”几个字。身为这一批镇江队的队长，冯丽萍说，除了平安而归，当时自己“根本就不能想其他”。
冯丽萍出征那天的手书
与其说这是笔系所思，莫如说笔系所愿。如愿以偿的定局，无法倒推“各种不确定”无处不在的全程。此去武汉，那里是战场。是一场人命关天的“围城之战”。是分秒之间，就会有站着的人不幸倒下。
一场完全始料不及的遭遇战，突破了医学层面的既有认知，令纵使身经百战的将士们，也不得不在“枪林弹雨”之中边打仗边摸索怎么打。
冯丽萍他们这支队伍抵达武汉前线之时，出台不久的国家《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诊疗方案（试行）》，在短短11天时间里已更新到了第四版。而他们投入战斗仅3天之后，《方案》再次升级为第五版。足见战事之紧迫、形势之严峻。
战事写在时间轴上的另一种紧迫，是国家统令下的频频调兵遣将。比冯丽萍等人早7天，1月26日大年初二，镇江就派出了首批6名医护人员随江苏队火速驰援武汉，队员孙志伟用8个字将他们的战群取名为“挥师武汉 斩妖除魔”。当越来越多新入群的出征队员其实是被派往黄石战场，这个迄今仍未更改的群名早已名不符实。
1月26日，我市第一批6勇士出征
从武汉“封城”4天后的第一批抵达，到武汉“重启”5天后的最后一批归来；从“挥师武汉”到“挥师黄石”；从临床救治到流调检验、社区防控；从“方舱轻症”到“定点重症”；从一地“清零”到转场再战，77名镇江勇士接续跨越了78天时间，在总计派往湖北的11家医疗卫生机构里多线布兵、立体作战，参与打下了一个又一个节点上的胜利之仗。
这一场场仗，究竟是怎么打下来的，所有试图“还原”的再大努力，都不抵打仗的人自己“这辈子难忘”的刻骨铭心。
武汉同济医院中法新城院区是重症和危重症定点收治医院，“全副武装”的梅琼在这里上的第一个班，闷得“每一分钟都难熬”，几次想吐的她，硬是一次次咽了回去。
“方舱姑娘”张晶晶的鼻子，那天被3M口罩金属夹夹得流血，“好长时间也没止住”，靠一个持续塞着的棉球挺到交班时刻；战斗最猛烈的那段时间里，25岁的壮小伙子伏竟松也面临体能严重透支，一次，结束又一场生死营救后，刚坐上门口的凳子他就睡着了。
身为单位一把手，“接到紧急派员令却把自己派往前线”的栾立敏，2月6日出发那天是镇江的“一人成队”，抵达战地后被编入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防控组驻武汉社区防控小分队。52天“战史”里，他用脚印在武汉市蔡甸区千余平方公里的城乡大地上踏出了一张“全域防控图”。
国家卫健委基层司对栾立敏等人发来感谢信
“78天”里的某一天，下班后的冯丽萍在手机上打下一句“今天又是离胜利更近的一天”。“78天”的每一天，都是“离胜利更近的一天”。
16家方舱医院之一的武汉体育中心方舱医院里，队员刘竞并不每天都写“日记”，但2月22日这天他写道：“今晚的重头戏是核查及准备明天8个病人出院！”这是这家方舱医院首次办理出院。此后，捷报频传，直至3月8日该方舱医院宣告“休舱”。
黄石那边，2月25日下午的3点，队员黄汉鹏发布了一条朋友圈：黄石煤炭矿务局职工医院首批12名确诊患者治愈出院——黄汉鹏自到达黄石后，终于发出第一条朋友圈。
故事：以“复数”的方式存在
跨过了4个月份，从雪天到花开，这段浸透寻常时光、感知寻常冷暖的援鄂经历，却在每个队员的心中沉淀出非比寻常的独特分量。一场“宏大叙事”的全国战“疫”中，他们以“力量与大爱”并举，也为自己书写了厚重的“人生一页”。
假如时间真的有“厚度”，感觉孩子“一夜长大”的姜燕萍那就说对了。在她去往前线后，读六年级的女儿“主动包揽了家务，每天独立自主完成学习任务”。
故事，很多都是一种“复数”存在。姜燕萍母女是前后方隔空相连的“亲情缩影”，只不过具体内容略异。3岁的儿子在视频中把武汉那边午睡的刘竞吵醒后，皱着眉头问道：“爸爸你到底是在陕西，还是武汉呀？”刘竞去年刚刚经历了援陕。
尹江涛等很多队员都在同济医院中法新城院区的一块硕大门牌石前拍了留影，石上所书“生命之托，重于泰山”八个大字，则是“复数的使命写照”。
苦战每一天
“口罩时代”的心灵沟通，不识面容，却更具亲和与深意。队员张建国回首，1月26日那天上午驰援武汉的动车上，他能从乘务人员眼神里读到“对我们的敬意”；被队员奚柏剑标注为“方舱12床”的患者在微信上这样对她说：“我已经会看眼神认得你们谁是谁了。”而队员汤倩讲述，一段时间战斗下来，她能从患者的眼睛里捕捉到他们的内心变化，“由起初恐慌到后来充满信心”。
打开77名镇江队员的花名册，满目是带 “萍”“娟”“燕”等字眼的名字，似水柔情扑面而来。全员队伍里，女性占了47人，她们中很多人剪掉了始于孩提时代的秀丽长发，而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陈良莹说她经过了“多次心理建设”，陈慧丹说“我们都经过了心理建设”。在黄石前线，仅经陈慧丹之手剪发的队员就有7名，她由此落得“Tony老师”之尊称，“哈哈，就这么随手弄弄，又不讲究。”陈慧丹谦然道。
重症战壕，生死一线！胡振奎说，每次将患者从鬼门关拉回来后，“大家都会长呼一口气”。而冷惠阳的一番真情告白，更有助于我们体味什么叫“努力到无能为力，拼搏到感动自己”：“当牙龈肿痛、满嘴溃疡、全身过敏仍坚守岗位时；当痰液喷溅到防护面屏上时；当下班时发现防护服破裂时……发现我真的为武汉拼过命。”接过冷惠阳的话，赵燕燕切身同感：“除了溃疡、过敏，你的感受，我通通都有过！”
夜幕下他们奔赴阵地的背影
归来：是另一种“出发”
3月17日第一批归来的队员，已于4月1日结束休养隔离。这天上午，4岁的儿子也到酒店参与迎接妈妈赵燕燕真正意义上的回家。
分离66天的重见，被妈妈搂在怀里的儿子瞬时尚有些“不适应”，双手垂着。已经将儿子搂得够紧的赵燕燕不停提示道“把手放在妈妈脖子上”。赵燕燕后来讲述，两天之后就好了，“儿子什么都要我了”。
结束，是又一种“开始”；归来，是另一种“出发”。失去仪式、失去心情、失去太多的这个春节，基本就没过得起来，而当灾难渐渐化于无形，我们兴许会有一种“天天都是过年”的惊喜发现。
迎来春暖花开
生活去往远方，最喜莫过良缘。殷慧慧原本就定在今年11月的婚期不会受影响，不过，她当不了“长发新娘”了。伏竟松和杜萌均已把好日子调整到国庆长假里。喜酒同样受到耽搁的军嫂张晶晶，与又接到出发任务的丈夫一时还拿不准婚礼时间，但“准备这两天先把婚纱照拍了”。
最后一批归来的“甜妹子”赵甜甜，再过14天就可以又回到妈妈身边，因为她是“单身狗”。以“我单身我年轻我没有家庭负担我先上！”为参战誓言的凌蓉，脱下战袍后迫切想见家中的小狗狗“二宝”，但同样需要“再忍14天”。
“小年纪、大场面”之人生奋斗，是不同凡响的青春礼物。镇江援鄂队伍里其实有N条“单身狗”，袁晨琳和汤倩也是其中2条，归来后，她俩早早就已重启中级职称的备考。刘宁利自己也是单身，却“不屑一顾”地直呼汤倩“小姑娘”，似不违情理，因为小汤是全部镇江队员中唯一的“97后”，她在前线度过了23岁的生日。
十里相送
归来始于告别。十里相送，是无法丈量的深情厚谊；挥手之间，是听得见的难以言表。援鄂终有句号，而这份殊缘将恒久长在。从此，江的两头我们互有亲密的人：武汉人、黄石人、镇江人相遇，可能不曾相识，但我们相认。
全媒体记者：王景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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