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的身份证——方言

◎谢立新

我的家乡方言特别有趣,“你干什么?”这样一句普通的话有不少种说法:丰城人说成“你做爹奥”,薛村人“你做哼年”,上会街上说成“你做实没”。“一山不同族,一地多民族;三里不同音,五里不同调”在家乡方言中得到了印证。这里面该隐藏着多少秘密啊!

过了长江向镇江南行走二十五公里就是我的家乡江苏丹徒上会,这块丘陵伺候的土地,有传说,有故事,只是记忆的芯片丢了,打不开音频,看不到画面,但各村的方言可以了解上会的三生三世。

我把上会比作深圳,因为它汇集了不少的全国方言,融合了许多优秀的文化,形成了共同、共享、共生、开放、发展的局面。

从地理位置上看,上会的东面是江苏丹阳市,吴文化的发源地之一;西边是江苏句容市,湖熟文化,秦淮的源头;南边是金坛区,丹阳延陵、行宫,丹徒宝堰;北面是丹徒上党和镇江市区。说它像深圳,主要有来自全国各地的移民,本地的方言、吴语、江淮官话和北方方言并存,同时互相渗透、交汇。把地理和历史一旦联系起来,方言就编译出一方水土一方人的基因编码。

据《史书》记载:太伯奔吴,季子就隐居在上会的最南端——延陵九里。晋太康元年(280年)孙灭吴,晋统一,置延陵县至北宋(1072年),长达700多年,县治就在延陵镇北面。上会枫庄、东滨村的对面不远处有个旧县村,过去是延陵县下的一个小政府。不难推断,上会枫庄、五谷附近村庄的方言和九里、延陵相差无几。事实果然如此,问“谁?”时,方言说成“喔格?”“母鸡”说成“鸡婆”,“母猪”说成“猪婆”。南乡的荣炳、宝堰也可以证明,因为他们同属吴方言区,很多发音的韵母,都是相同的。从逻辑推理:上会土地上最早出现的村庄是枫庄、东滨那一带。

上会大部分村庄都始于唐宋以后。人口的迅速增长,村庄必然发展空前。高陵村村名的来历能得以佐证。高陵村的东侧是丹阳的司徒和屯甸。三国时期,这里还荒无人烟,传说孙坚、孙尚香的墓修建在这一带,墓陵高达20米左右。从帝王墓穴的风水推断,这里应该风水俱佳,环境幽雅,树木郁郁葱葱。当年孙权命令校尉陈勋“屯田”屯甸,足见高陵周围是树木参天,碧水白云,溪流潺潺之地,没有人烟。

高陵方言和枫庄的方言差别很大,从方言中我们能检测到两村的基因差异。举一个例子,高陵人把“说鬼话”讲成“血”(血鬼话),枫庄人把“说鬼话”讲成“岗鬼我”(wó)。镇荣公路西边的夏庄村姓巫的宗谱记载,他们的先祖就是从句容市边城镇青山村迁徙定居于此的。司徒镇巫甲村是巫王二、巫王三兄弟俩从句容边城镇青山村迁移至此,他们的方言仍然和现在的青山村如出一辙,只有小部分受到了影响。

根据郦庄、潘甲村的方言,包括合偶村及周边自然村的方言判断,这几个村庄发音都有共同的韵母和鼻音,“你”说成“泥”,“哪里去了”说成“罗里开来”,由此可以推断,这些村庄的祖先大部分应该是吴言区域或延陵周围迁移过来的。当他们发现上会周围还有那么多的荒山野岭无人开种,他们用自己的双手,只要有力气,就可将“生田”“生地”变成“熟田”“熟地”,让一家人肚皮吃饱。时间的堆积,子孙繁衍、村庄慢慢铺开。中国人的文化是“多子多福,大同一家”。想象一下,如果十几代不分家将是什么情景,好多同姓十几代或更长时间的村庄,当初祖上就只有一家几口人,后世世代代繁衍而成。

历史上,人口大迁移规模最大的是永嘉南迁和宋时的靖康之乱。西晋灭亡(307-313)中原很多士庶地主举族南逃,宾客、部曲及同乡同里之人,也随同逃亡,淮北流民相率过淮,这就是历史上的永嘉南迁或称永嘉之乱。公元326-334年,又出现了第二次南迁浪潮。根据记载,这次南迁,有不少人迁居在丹徒京口,也就是现在的镇江市区。上会处于高丽山、十里长山南侧,宁镇丘陵,常常洪水泛滥,洪水过后,泥浆满地,饮水灌溉在当时都是极其困难的事,加上荒岭野树,满地野兽,人们根本无法抵御自然灾害和野兽的侵害。

我爷爷曾亲口说过,他小时候看到的上会是:到处都是小萝卜(盛粮食的竹器、直径一米以上)那么粗的树,因此当时迁居上会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从目前的史料记载也没有发现。南宋的靖康之乱,给人口迁移上会有了可能。丰城村的来历和陈姓家谱证明:陈姓源于河南颍川,南宋时从浙江临安金渊竹溪村徙居今日句容,传至六世择居丰城。丰城村的方言和丰城村的基因完全吻合。现在说“干什么?”丰城人依旧说成“做爹奥”。“喝茶”说成“喝琢”,这都是当时京城临安的“网红”词语。如果把丰城和薛村的方言比较,两者区别一听就明白。薛村把“什么”说成“哼年”,而丰城却说成“爹奥”。

薛村的方言把它的出生基因暴露无遗,属江淮方言。

随着社会的交流,交通的发展,江淮方言也不同程度上受到了影响。薛村人说“你们”称之为“你几”,东宝庄、西宝庄说成“能年夹”。元庄村发音为“能年”,这些方言说明他们受句容地域方言影响很大,或者可以说部分村民就是从句容那边迁移过来的。如果把薛村放到上党、西麓、三山范围内比较,他们的方言有很多接近的地方,可以推断跟靖康之乱有密切的联系,更多是洛阳方言和金陵(南京)方言结合的产物。

上会的西山头,后山头,东、南、西新村,包括孙家庄一带,只有100多年的村庄史。都是苏北迁移至此,他们北方方言丝毫没有任何变化,直接可以追溯到他们的祖先。

方言是村庄的基因,是村庄身份的外观,它让我们知道我们从哪里来,它装在我们每个人的血液里,情感中。它是不见面的笑容,你越嚼越有味道,它也是永远看不到的身份证,你的感情全都储存在这张卡中。

我始终坚信,方言越丰富的地方,各路英雄豪杰就越多。就像深圳一样,各地域的优秀文明交汇于上会,必将推动上会丘陵地区的文化进步和发展,创造盛世的明天。

(作者单位:市水利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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