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花副刊 | 父亲的故乡

文/雷晓明

今年六月,是父亲百岁诞辰,他离开我们已有整整七个年头。生前,父亲最为思念的,是生他养他的遥远故乡。值老父百年之际,五一节我携家人踏上了这片黄土地,这也算是对父亲的一种最有意义的缅怀。

距镇江一千余公里的西安蓝田,有一个背依峣山的古老村庄,地处秦岭山脉北麓,关中平原东南部,离省城西安约四十公里。村庄历史悠久,钟灵毓秀,人文荟萃。人类的祖先蓝田猿人遗址,千年蓝关古道,颇具传奇色彩的白鹿原,享誉中外的蓝田美玉,还有华胥氏、伏羲氏、女娲氏的传说,唐代王维的辋诗画、东汉才女蔡文姬、唐柳公权的陵寝等等,都源于这里,可谓人杰地灵。这便是父亲的家乡——陕西省蓝田县营上村。

图片来源:中国建设报

父亲家的村庄很大,住有200多户农民,世代农耕,民风淳朴,村庄地处峣山之下。新中国成立前,土地贫瘠,常年干旱,收获甚少,百姓生活贫困。父亲祖辈务农。他出生刚3个月,母亲病故,全靠他的小姑姑一手抚养带大。13岁那年,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冬天,瞒着家人,父亲悄悄离别了故乡,跋山涉水,奔向附近的秦岭大山,找到驻扎山里的红军部队。从此参加了革命,跟着部队,转战大江南北,脚步走遍了西北、华北、华东的10多个省区的千山万水,枪林弹雨之中,历经大小战役、战斗数百次,先后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渡江战役等重大战事。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父母辗转苏南的苏、锡、常等市,其后来到镇江,在这座依山傍水的城市,工作生活近七十年之久。

当年,在战火硝烟的岁月里,父亲南征北战,居无定所,十多年间,无法与家人通信,杳无音讯。故而,村上亲人和乡邻们,误以为父亲在残酷的战争中牺牲了。1953年冬,父亲与母亲回到日思夜想,离别17年的故乡土地时,整个营上村轰动了,乡亲们奔走相告:“昌娃没有死(父亲乳名),他回来啦。”那几日,父亲家的老屋里,亲属、乡亲们进进出出,一个个好奇地聆听父亲讲述他参军后的故事。晚间,父亲盘坐在土炕上,与几个弟妹彻夜长谈。讲他参加过的一个个惊心动魄的战斗情景;讲他在漫长的艰苦岁月中,夜深人静之时,思念故乡亲人的心情;讲他在新中国成立后,在苏南大地的所见所闻。几位村上的长辈抚摸着父亲的肩膀,深情地讲:“昌娃你干革命10多年,大难不死,不容易。”

这是1936年12月父亲离开家乡后,回到故乡的第一次,这年他已三十岁,此番回乡探亲,心情激动。每天,他在村庄到处转悠,眼前的一切是那么亲切。一个个土墙老瓦旧宅,一棵棵斑驳沧桑的老榆树,屋后坡地上一垄垄麦田里乡亲们忙碌劳作的身影。他常与儿时的伙伴们拉着家常,有时他还爬上山坡,眺望远处的山川河流。此次回乡的第一天上午,在亲友们的陪同下,父亲来到他爷爷、奶奶、父母的坟前,敬香跪拜,默默伫立许久,终于了却了压在他心底近二十年的夙愿。从那时起,父亲每隔两、三年便会坐着绿皮列车,风尘仆仆赶赴家乡,从未间断。至晚年,因父亲体弱多病,便由我们子女前往老家探望。

还记得,父亲离休后不久,我曾几度陪他回过蓝田老家,乡村的面貌一次次发生着变化。村上家家户户建起了新楼房,泥土路改造成水泥路,不少农户购置了小汽车,村里有了小学、幼儿园、卫生站、健身广场。过去种植小麦、玉米、高粱为主的传统农作物,现今发展了苗木栽培、蔬菜瓜果种植等经济作物,并发展了乡村旅游项目。让他老人家颇为兴奋的是,从县城到西安,建成了高速公路;县城西边约几公里的辋河,成了一条河水清澈,鸟语花香的风光带;几公里外的高达一百多米、绵延几十里的白鹿原,原来是荒山野岭,如今也建成了街市繁荣的住宅小区和商业圈,在景色奇特的山岭之中,还建了远近游人来此观光赏景的旅游度假村。凡此种种,一点也不逊色于江南城乡,这里的一切,令父亲甚感欣慰。

父亲的故乡,虽远离镇江两千里,乃是我们的根脉。我长大工作后的几十年间,先后曾来过10多次,每次回乡,心境感受不同。每当我双脚踏上这块乡土气息浓郁的山村,见着村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听见老乡们浓重的陕西口音,见到那座近乎倒塌的老宅,一股浓浓亲情油然而生。近日,我又回到父亲的故乡,先后去了蓝田猿人遗址、玉石加工厂、白鹿原,去了父亲当年跋山涉水去参加红军的驻地葛牌镇红25军军部旧址。在父亲的家乡,我们还品尝了当地风味的肉夹馍、凉皮、饸饹面及羊肉泡馍,体会到了浓厚的故乡风情。

编辑:毛蕴劼

审核:滕建锋


评论一下
评论 0人参与,0条评论
还没有评论,快来抢沙发吧!
最热评论
最新评论
已有0人参与,点击查看更多精彩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