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老王

□ 周湘军

周末早晨,骤雨初下,我驾车行驶在上班的路上,前挡风玻璃上跳跃、舞动的雨花,亦如小城的背影,安静、恬适。我喜欢雨,由于职业的缘故,日复一日的值班出警工作让我对雨有一种特殊的眷恋。我总狭隘地认为雨能浇灭心中的怒火,能阻挡烦躁的脚步。

带着半肩湿雨,来到办公室,还未来得及烧壶热水,同事老王在门口探了一下头,满是皱纹的脸上写着一丝疲倦。我问老王怎么还不下班,他轻轻地讲道:“一个邻里纠纷,人烫伤了,行为人带到了所里,伤者到医院了。”只静静地一句,那声音好像从远方飘来。此时潮湿、烦闷的空气瞬间包裹着我,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却无法捕捉到淅沥的雨声和老王孱弱的话音。雨停了,只听到老王渐远的轻轻的脚步。

老王,是去年从市局调到所里的一位普通的民警。我小他几岁,十几年前曾和他共事过,那时我火一样年轻气盛,那时他水一样沉冷淡泊。他总是静静的,不打扰别人。十几年后我再次和他共事,他还是像流水一样,却默默地浸润、包容着我们。当我们正为如何将嫌疑人一网而尽一筹莫展时,老王已巧妙设计得让他们一个个自投罗网;当我们在为审查工作畏葸不前时,他已拿着审好的材料轻置案头;当我们面对矛盾纠纷犹豫彷徨时,他已站在当事人中间推心置腹,而当我们工作之余三两聊天时,他已在单位一隅整理果树花草。没有突兀,没有压力,他比以前少了份沉冷多了一份温雅,却依然那么淡泊。

收回思绪,我来到楼下,却不见老王的身影,询问后才知道老王已经到医院了解伤情,此时却听到询问室女人的吵闹声,走进去,是一位老年妇女,在她的言语中我感到了无知和蛮横。我尝试着心平气和地和她交流,却无法找到沟通的支点,屋里的空气愈加湿闷,我出来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稳稳心绪再进去,反复数次,越发让我心浮气躁。近午老王进来,叫我先去吃饭,他坐在凳子上静静地看着情绪激动的老妇,我退了出来,如释重负。饭后我回到门口,却听不到老妇的吵闹。

午后,我安稳地睡了一觉,醒来,老王正在询问伤者的情况,他戴着老花镜一下一下戳着键盘,我一阵愧疚,却没敢打扰。入夜,我协助老王做好伤者工作后,老妇被其丈夫带走,老王将他们送到门口,老妇小声地对老王说声谢谢,我看到了她的质朴。

回到办公室,老王又拿出止痛片塞进嘴里,这是他当天的第四顿止痛片了。长年的胃病导致老王进食不畅,腰伤让他直不起身,右眼的病变更是让他无法摆脱疼痛。而他说这些时,更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那样平静,没有起伏。这让我想起了年初老王站在四楼窗外解救吸毒人员摇摇欲坠时,仍那么从容平静。虽然他已四十七,儿高考,妻无业。

事情处理结束,早已过了饭点,我和老王坐在小面馆内。从单位出来时,我问他想吃些什么,他说想喝口热汤。将面递给老王,他吃着面,我看着他吃着面,他不说话,我不知说些什么,就这样吃完面,老王坐在那里,点起一支烟,轻轻一句“身上暖和多了”,我想起了递面时碰到的那凉凉的手。

送老王回家的路上,一路无语。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水滑落在玻璃上,没有一点声响。穿过斑斓的运河夜色,车停在老王家小区门口,他下车,萧索地渐行渐远,安静、恬适的背影,亦如生命的雨花,跳跃、舞动。(编辑   花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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