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缝纫机风雨同舟五十年

□ 王义静

在我家地下室墙角不显眼的旮旯处,存放着一台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由上海缝纫机厂生产的"飞人"牌缝纫机。由于我多次搬家颠簸磕碰,机头烤漆严重脱落,斑驳陆离;机台板断落一块。看上去仿佛是位饱经风霜的白发、掉牙、驮背老人,在诉说过去平凡而又坎坷的经历……

年复一年的春节又快到了,除尘是多年的传统习惯,当我打扫除将与我有着深厚感情的缝纫机加油保养的时候,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的往事浮现在眼前。这台缝纫机为我家立下了汗马功劳,在70年代最困难的时候,是它起早带晚与我做伴,帮我家度过了难关。几次搬家,我都把它带在身边,五十年爱它如命。

事情的由来要回溯到上个世纪60年代初,大约11岁左右的我在街上裁缝店里玩,看着裁缝师傅脚踏着缝纫机做衣服,非常羡慕,不知不觉就爱上了缝纫技术,后来时新毛蓝色布做西裤,裤腿侧缝镶白条,对于一直穿中式裤的女孩子来说,穿上西式裤是多么新鲜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母亲为我买了九尺布在店里做了两条裤子。从那以后,我对做服装更感兴趣了。我是奶奶带大的,从小受奶奶的熏陶,因此,10岁就学着钠袜底,11岁学着为自己绣花鞋,12岁请人家裁好衣裳自己学着手工制作。自己的衣服坏了自己缝,鞋袜坏了自己补。

由于自己生不逢时,虽然考取了江苏省淮阴中学(省重点中学),但由于“文革″终断学业,破灭了上大学的梦想,实现不了自己想当一名教师,想做一名医生的理想。1969年来到江南伯父家,后由伯父做主婚嫁江南句容。那时,自己总想学门手艺,对将来养家糊口有好处,所以选择了自己的爱好,拜师学裁缝。开始用报纸练习踩踏缝纫机走线,定针、倒针等,熟悉掌握操作缝纫机的技能,晚上我师傅用报纸教我裁剪各种类型的服装,然后不分白天黑夜自已再反复练习,没几天就撑握了缝纫机的性能与裁剪基础知识了。十天后,我在师傅的指导下,就“上任”缝制裤子了。开始就受到客户的赞扬,夸我做工精致,使我更加坚定学习的信心。经过日夜苦学,撑握了男女衬衫、女春秋衫以及男青年装、中山装等裁剪与制作。学习一个月回家后,我就大胆为村上的人裁剪缝制服装。开始不收工钱,练手艺,后来每件只收3一5角钱。每年春节前一个月,村上的人还抢着请我上门制作服装。每天除了吃饭还可以得到1.2元的收入,心里乐滋滋的。

平时,白天上工,早晚都与缝纫机做伴。因孩子他爸在外地工作,孩子小晚上没人带就用带子将孩子背在背后,裁剪制做服装至深更半夜。经常看着新式裁剪书裁剪,模仿新式样,进商场看服装样版是我的首选。凭着自己刻苦钻研,勤奋好学,赢得了村民们的一致好评与信任。亲戚朋友一年四季的服装都是义务加工,所以自己吃了好多苦头,少睡多少好觉,每年三十晚上几乎彻夜不眠,为亲友及孩子们赶制新衣过年。记得有一次因为太累,不小心左手食指被机针扎穿,机针断成2节,一节重重的扎进我的左手食指,当时我捏紧手指,自已用捏子将针拔出来,用自己的唾液消毒包扎后继续干活。

1978年,改革开放了,国家允许恢复古装戏,因我爱人在镇江市京剧团工作,剧团请我去为他们修复古装戏舞台服装,在团长与衣箱老师的指导下,我认真学习,顺利地完成了镇江市京剧团因文革中损坏的破旧舞台服装出新修复工作,如: 蟒、帔、靠、褶、衣等,保证了京剧团1978年春节第一台古装戏《逼上梁山》在上海瑞金剧场演出。

经过一阶段的初步接触与练习,对舞台服装有了初步认知,后来,经过京剧团王老师的介绍,我于1979年进了镇江市戏剧服装工艺厂,系统学习了制作古装戏舞台服装,实现了进工厂当一名工人的理想。我十分珍惜来自不易的学习机会,在刚进厂期间,我每天放弃中午休息时间,在车间案板上看、记各种类型款式服装,被五彩缤纷,绚丽多彩,丝锦纷呈的各式京剧服装深深吸引,对制作戏剧服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决心认真学习,即使家中两孩子没人带也要克服困难。记得1980年夏季一天我冒着大雨上班,快到中午的时候,我8岁的女儿和5岁的儿子哭着打通了我厂传达室的电话,说家中被水淹了,他们的凉鞋都被大水冲跑了,家中的煤球也浸在水里了。因孩子他爸随剧团在外地演出不在家,我接完电话请好假立即冒着倾盆大雨往家赶,那时工厂到我家没有公交车,自己也没有自行车,只有徒步,有一个涵洞是必经之路,但已积水,我毫不犹豫地淌水过去,这时水已齐颈了,我什么也没想就下水慢慢的淌过去,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浑身湿漉漉地回到家,家中已漫上膝盖深的水,两个孩子抱着我大哭。

为了工作,为了钻研技术,我吃了许多苦头。记忆犹新的是,进厂接受第一包货就是最难制作的硬货白蟒,不知是考验我?还是相信我?那可要有一定的基本功啊,颜色又是白的,稍不注意搞脏了,熨斗温度高一点烫黄了,满身绣的都是龙,万一做坏了当时真的赔不起。更重要的是技术含量高。要别浆,刮浆。特别是拔盘领更难。要将盘领沿领口缝一道线,留着一条狭窄的空隙,用一指棉线拔进去,要做的圆、挺、溜。明显的就是考试。即使害怕担心,也必须“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幸运的是在专门制作硬货师傅的指导下,我顺利完成了。不过在拔盘领结束后,我的食指上起了蚕豆大的一个泡。接下来我一直承担起舞台服装最难制作的大件套硬货:大蟒、大靠、箭衣的制作。那每天都要别浆啊,因为绣片绣完花会变形,特别是满身绣,成合时需要通过别浆来纠正,要用纳鞋底的一号大针,最多3公分的距离就要一根针,将绣片别在案板上要吊线别正,这既要巧劲又费力气,刚开始手被针戳得满手都是血,手指每天红肿,两只手腕酸痛,甚至两只手背都肿。还有一次我刮浆时不小心将一根大针横戳在手心里,去医院才将针取出来。即使成合硬货很苦,但我还是坚定信心,刻苦学习,终于学会了戏剧舞台服装最难的大件套硬货制作。后来又向专门成合软货师傅学习了镶、嵌、滚、镗的技术。进一步掌握了软件服装的制作。

舞台服装品种很多,从衣裳到配件大概有300种。制作工艺复杂,精细,不允许马虎,要一丝不苟。经过我耐心刻苦认真地学习,没两年我就成为厂里的技术骨干之一。

后来工厂产品转向,因为古装戏逐渐走下坡路了,影视行业兴旺发达,我们厂改名为影视剧服装工艺厂,承制电影电视及舞台服裝,接到新戏,服装打样,主要演员服装制作,当然少不了我。如红楼梦电视剧女装打样。80集电视连续剧《三国》服装的质检。《庄妃轶事》服装去北京为演员量尺寸,接图纸。回厂后裁剪打样,由我主抓生产至完成任务。制作历代服饰,有的设计师根据年代要求,明线要还原手工制作,因我有手工缝制的基础,所以也不费力气。每当我们看到各个时期,各个朝代的电影或电视剧,服装是我们厂方承制的,每个人都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看到自已为主要演员制作的如:清代服装那种镶、镗、滚如意头的漂亮,汉代曲裾深衣的素雅别致,唐代服饰那种开放创新的美,三十年代贵妇人旗袍那种高雅华丽,洋小姐的连衣裙婀娜多姿等,感到有种自豪感。特别能经常出差到拍摄现场为演员制作更改服装,去过北京电影制片厂,珠江电影制片厂,西安电影制片厂等。服务了好多电视剧,如:《三国》、《康熙皇帝》、《关公》、《南拳王》、《庄妃轶事》等,感到荣幸。

1987年,我负责成合车间为车间主任,除了抓生产,抓产品质量,安全卫生外,还要技术指导。由于特殊品种,绣花产品都要到我车间在成合过程中裁剪,因当时成合车间裁剪力量薄弱,只有我来承担。为了培养新生力量,还要定期为車间工人,厂里分来的大学生以及徒工上技术课,把自己所掌握的知识毫无保留地传授出去。为厂里培养出一批又一批的生产人员。我与车间工人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共同完成厂里下达的生产任务,与大家同甘苦。

回想起来,那时精力真好,由于交货期紧迫,带领工人日夜加班,常年每天工作10至12小时,就像个机器人,工作热情特别高。

如今,年龄已七旬,退休已将近十九年了,回忆往事,还别有一番感慨。

缝纫机、剪刀和尺子是我无言的伙伴,伴我大半生,我与它们有深厚的情感。现在,我感到学个手艺养家糊口十分艰辛,而做好手艺非常不容易。

我与这台缝纫机风雨同舟半个世纪,尽管现在很破损,但是,我舍不得丢弃它……

2019年1月28日于镇江


(作者:王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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