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滴石水

历史上被称为“千古一帝”的有好几个，像秦始皇、刘邦、李世民、赵匡胤、康熙等等，而被称为“完美一帝”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光武帝刘秀，连读过17遍《资治通鉴》的毛泽东都认为他很完美，说他是“最有学问，最会打仗，最会用人的皇帝”。读《后汉书》《资治通鉴》《读通鉴论》等史书，综合分析刘秀一生，我感到他之所以完美，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一生一直秉持着“天地之性人为贵”的理念。天地万物，以人为贵，惜人爱命，珍惜生命，一直是他处世的原则。

公元25年8月5日刘秀在河北登基称帝，当时天下正值新莽末期，天下大乱，战乱异常。“光武之得天下，较高帝而尤难矣。”王夫之在《读通鉴论》中认为，刘秀取得天下比汉高祖刘邦要难得多。“合力而与争者一途，精专志定，无旁挠焉，而恶得不易。分势而四应者杂起，左伏右起，无宁日焉，而恶得不难？”王夫之认为，刘邦当年争斗的对手只有一个，就是项羽，而刘秀争斗的对手很多，赤眉军、五校、刘永、张步、董宪、苏茂、苏况、隗嚣、公孙述等等，分布在四面八方，“甚矣光武之难”，刘秀遇到的困难太多了。“而光武之神武不可测也。”刘秀的神武在哪呢？我认为在他爱人惜命。统一天下，没有办法不打仗。可仔细看看刘秀统一天下的过程，正如苏轼总结所言：“以不嗜杀人者致之。”刘秀统一战争以降服为主。公元23年，他奉更始帝刘玄之命，持节行巡河北，进至邯郸时，故赵缪王的儿子刘林对刘秀说：赤眉军正在河东地区，只要决开黄河大堤放水淹灌，百万赤眉军就会死于鱼腹。刘秀坚决阻止，保全了数百万生灵。这年秋天，刘秀攻破数百万的铜马军，收降了大部分兵马，并编入自己的队伍，封他们的首领为列侯。这些人不放心，刘秀就令他们各自回本营统领军队。投降的首领们说：萧王（刘秀）待人以诚，推心置腹，我们怎可不以死效力呢。不久后，刘茂率领十几万人马在京密一带（今郑州附近）投降；朱鲔的三十万人马在洛阳投降；五校部的人马五万余人投降于羛阳；孙登的五万余人投降于河北……杀人很少，降人众多，这是刘秀统一天下特有的状况。他靠什么折服群雄？看历史上著名的“窦融归汉”的过程，即可窥斑见豹。当时，窦融割据河西地区，是战是降一直心存疑虑，手下不少人劝其割据一方。窦融心中藏着这个想法，跟谁都不说。刘秀赐给他玺书，指出两条路，开诚布公地指出他的疑虑，明白告诉窦融：我知道你肯定会有的心思，我不怪罪你，也不禁止你那样做。因为我本来就无所畏惧。窦融心里的秘密和疑虑被刘秀揭示透明，于是河西震服。光武帝折服各地，多用此法：开诚布公，不藏不匿，绝不食言，不轻开杀戒。

天下纷争，一定会矛盾重重。刘秀建立东汉政权的前后，面对的矛盾十分复杂，十分尖锐。他制胜荡平的办法，是以静制动，以道制权，以谋制力，以缓制急，以宽制猛，用刘秀自己的话说：“吾治天下以柔道行之。”“柔者非弱之谓也，反本自治，顺心以不犯阴阳之忌也。”（王夫之语）顺应人心，是其“柔道行之”的根本。刘秀最大的仇人是其族兄更始帝刘玄。刘玄猜忌欲置刘秀于死地，又借故杀了刘秀最亲的亲人哥哥刘縯。可刘秀取得天下后，颁布了一道常人无法理解的诏书：更始兵败弃城逃走，妻子儿女衣不遮体，游离失所在路途，朕很怜悯他们，现封更始为淮阳王。吏民如有敢伤害他的，罪过如同大逆。刘玄被赤眉军绞杀后，刘秀十分悲伤，诏大司徒邓禹葬之于霸陵，将刘玄的三个儿子均封为侯。刘秀为什么如此处理此事，是因为他很清楚，杀刘玄族人自乱，乱的结果是生灵涂炭。

“战胜矣，威立矣，乃几千万不逞之徒听我羁络，又将何以处之邪？”这是刘秀统一天下后另一个巨大矛盾。众多降服而后又屡立战功的骄兵悍卒如何处之，非常棘手。“夫民易动而难静，而乱世之民为甚。”当他们舍锄操戈时，初为不得已，而等这些人熟悉习惯了戎马生活，不得已之情早已忘记了。“尽编于伍，而耕夫之粟不给于养也，织妇之布不给于衣也，尽勒之归农，而田畴已芜矣。”“而光武处之也，不十年而天下晏然，此必有不用存焉。”刘秀用的是什么超人的高招、妙招呢？我觉得概括起来，还是顺应人心，以人为贵。他没有像刘邦、朱元璋那样，“狡兔死，良狗烹”，诛杀功臣，刘秀手下360多位功臣无一被诛，都封为列侯，只解其兵权，给予他们封地，让他们远离朝廷，过受人尊崇的生活。同时奖励忠厚的官吏，授给他们田畴庐墓，让他们回到家园，安居乐业。“吏不吝教导以纳之矩矱，日渐月摩而消其形迹，数百万人之浮情害气，以一念敛之而有余矣。”

东汉建立伊始，匈奴、鲜卑、羌、乌桓、蛮等边境少数民族，对东汉政权构成严重的威胁与破坏。刘秀用“人为贵”的思想确立边防政策。建武27年（公元51年），朗陵侯臧宫、扬虚侯马武上书说：“匈奴贪利，无有礼信，穷则稽首，安则侵盗。虏今人畜疫死，旱蝗赤地，疲困乏力，不当中国一郡，万里死命，悬在陛下。”臧宫、马武是想乘匈奴瘟疫流行、蝗虫肆虐、毫无战力之时，削灭匈奴，以绝后患。光武帝刘秀诏答说：“《黄石公记》说，‘柔能克刚，弱能克强。舍弃近的，去图谋远的，将辛劳而没功；舍弃远的，去图谋近的，将安逸而有成。’故曰：务广地者荒，务广德者强，有其有者安，贪人有者残。残灭之政，虽成必败。今国无善政，灾变不息，百姓惊惶，人不自保，而复欲远事边外乎！”残灭之政，即灭绝人性之制。人性灭绝，能不灭亡？所以，刘秀在整个统治时期，对边疆所有少数民族实行“逸政”安边之策，以边制边，不妄开战端，保护了边境人民的生命，也为光武中兴创造了良好的环境。

编辑：缪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