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时,生活繁琐事太多,让人心生厌倦,情绪崩溃,难免对生活起了杀心。可手无寸铁,只得暗自揣摩独个儿消化所有怨气。深夜难眠时,总是萌生出去海边的想法,想象自己赤脚踩着粗粝的沙子,任由海风吹乱头发,仿佛万千思绪跟着随风而散。于是一张机票,一路向北,到了大连。

据说,大连的四月天,通常是寒冷而又潮湿的。然而,我听从在鲁迅美院读书的友人建议,套着风衣毛衣来到大连这座有着“浪漫之都”之称的北方港口城市,却发现这里的天气比江南的春天还要干爽宜人。见我热得冒汗又冒火的模样,友人打趣道:“你来了,天气都好了。”

就着西下的夕阳,直奔星海广场。日落时分的广场遍布橘红色的余晖,海鸥翔集,渔船嗡鸣,行人寥寥无几。渔船逆光而驶,有渔人站在船头迎着海风撒着渔网,鼓鼓的衣衫发出“簇簇”声。两个看似颇有闲情逸致的中年妇女在涂滩上来来回回地走,一个大约十来岁的男孩攥着面包屑,跳跃着一把把向天空抛去。海鸥很快俯冲下来,电光火石般叼起散落的面包屑后,又扑腾着翅膀回到海面上盘旋,发出阵阵叫声,在空旷的海面上绵延不绝。

海鸥渐渐散去,夜色已昏沉。我赤脚走在海边,海浪扑打在脚背上,刺骨的寒冷惊得身躯抖动不止。海风十里,不及心底。友人站在一侧,呼吸平缓,仿佛粗粝的沙子和冰冷的海水都激不起她的波澜。我很是羡慕她对感情可以控制得如此巧妙。

我们相约来到地质公园。地质公园里的石头大都是经过几亿年时间磨砺的,不同世纪有着不同的地质石块。从南走到北,一路看过去,怪石嶙峋,形态各异。山崖间石块横生,像极了一朵朵凝固的云。顺着盘旋的楼梯,登到顶处,海水开始涨了。潮水汹涌而来,扑腾在岸边礁石上,撞击出偌大的浪花,继而熄灭在沙滩上。如此重复,仿佛时间静止。

友人靠在旁边的石块上,抬眼望向大海的眼神清远,单纯。我的记忆变得潮湿起来,不禁想起以前高考时,心无杂念,用叠叠试卷和管管笔芯堆积起来的时光。那时的心紧紧的,仿佛世间空无一物,唯有前进才是目标。

依山观天澜,无人与为伴,所以石头沉淀了岁月流年。我觉得,石头也是有生命的,在它漫长的生命里,被海浪冲击,被风腐蚀,再见天日时,却是原来的模样,还带着远古的气息,在诉说着它的生命。

在大自然面前,我们如同沧海一粟,无比渺小。那短短几十年的生命于浩瀚宇宙中,不过是一刹。石头是坚固的,几亿年的风吹日晒都改变不了它的模样。而人心又实在太过脆弱,脆弱得如同浮藻,一吹即散。

见到大海时,才感叹自己心胸狭隘,触摸石头时,才明白自己心如散沙。世人常曰尘世苦海,殊不知世间鸟语花香,尘世不尘,苦海不苦。突然间我醒悟,大多的愤懑情绪都来自生活的不如意,和内心的不坚定。年少时期感情充沛,起伏之间由不得人来控制,自由如风。当所有愤懑之情泯灭时,才隐约明白些人生道理。

做一块沉寂的石头,海风十里,怎么也吹不散,气定神闲,内心自然强大,欢喜踊跃。 (作者:童晔 编辑:阿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