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滴石水

“自汉唐以来之勋臣，功名最盛而福祚克全者以郭子仪为首称。非其得于天者独厚也，良由笃棐谦冲，不敢以功业自矜，故能终身显荣，声施后世。”这是康熙皇帝对郭子仪的评价。功名最盛，郭子仪当之无愧，他是唐代中兴名将，平定安史之乱，使唐朝再复长安，史称“再造王室，勋高一代”。中国历史上，凡是功名盖世之将，没有几个能功德圆满而终，而郭子仪却“福祚克全”，直到八十五岁才有疾而终，德宗废朝五日，命群臣吊唁，亲临安福门送葬，并专门超越礼制，下诏将其坟增高一丈，可谓风光而终。“非其得于天者独厚也”，皇帝就是天，唐玄宗李隆基晚年昏聩，导致安禄山之乱，后面继位的肃宗李亨、代宗李豫、德宗李适，都算不得明君贤主，他们不但没有独厚郭子仪，反而让其在朝廷跌宕起伏，但郭子仪在大起大落中总能安然无恙。这几朝又可谓奸臣当道，鱼朝恩、程元振、元载都是历史上著名的奸臣，他们都曾经大进谗言陷害郭子仪，但郭子仪却能“翦凶残犹振槁”，踏险途如履平……郭子仪的进退之道，有何秘诀呢？读新、旧唐书和《资治通鉴》相关史料，感到有几点特别令后人深思。

首先一点是欧阳修说的，“子仪事上诚。”郭子仪历经四朝，无论是哪位皇帝，他都竭尽全力。特别是“握兵处外”，他总是“诏至，即日就道，无纤介顾望”。最典型的是广德元年（公元763年），吐蕃入寇。程元振隐瞒军情不报。由于唐代宗猜忌将领，兵部尚书、同平章事来瑱被谗杀，导致长安几乎没有军队防御。离长安不远镇守徐州的太尉兼侍中、河南副元帅李光弼畏惧谗言，不敢带兵入朝救援。唐代宗不得已，起用雍王李适为关内元帅，郭子仪为关内副元帅，镇守咸阳。郭子仪相州败兵被鱼朝恩谗言罢兵权后，部曲离散，接到关内副元帅诏令，身边只有20个骑兵。他上奏请求给自己增兵，被程元振阻止，不让他见皇帝。唐代宗慌乱中不知所措，遂逃往陕州，官员藏匿，军队逃散。郭子仪听闻后，立即从咸阳赶回长安，可唐代宗已经离开。在开远门郭子仪遇上射生将王献忠，王献忠跳下马说：“现在皇帝东逃，国家无主，你身为元帅，废立就在你一句话。”郭子仪瞪了一眼，没有接话。身边的丰王李珙大声问：“你为什么不说话。”郭子仪严厉斥责，派兵将宗室诸王护送到唐代宗身边。然后率三千骑兵东走，收集逃兵，守卫七盘关，阻止吐蕃攻击代宗。代宗担心吐蕃攻击自己，急诏郭子仪赶赴行在。郭子仪上表说：“臣不光复长安，就没有脸面见陛下您，我若出兵蓝田，敌人必不敢东向。”不久，郭子仪攻入长安，上书代宗，禀告收复长安详情，劝谏代宗回朝长安。经历此事，唐代宗对侍臣说：“郭子仪真是国家忠臣。”回到长安，对郭子仪说：“我任用你太晚，才到这个地步。”

其次一点是与奸臣相伴善隐忍。奸臣与昏君相随。作为将相是无法将其根绝的，也无法不与其打交道。中国历史上，不知有多少巨将能相要么与奸臣同流合污，要么冤死于奸臣之手。郭子仪一直与鱼朝恩、程元振、元载打交道，既没有与奸臣沆瀣一气，又没有倒在奸臣脚下，善隐忍是其处置之法。就连鱼朝恩唆使人掘其父坟，他都能隐忍不发，妥善处理。据新、旧唐书记载：郭子仪抵御吐蕃时，鱼朝恩指使人挖掘了郭子仪父亲的坟墓，大臣们都担心郭子仪会举兵造反。郭子仪入朝后，代宗将此事告诉了他，他流着泪说：“我长期在外带兵，不能禁止士兵掘坟盗墓，别人挖我父亲的坟，是上天给我的惩罚，不是有谁要跟我过不去。”郭子仪不知道是鱼朝恩指使人干的吗？知道。但是，他如有举动，很可能就上了鱼朝恩污其谋反的圈套。他不想反击鱼朝恩吗？想！但鱼朝恩受宠，权倾天下，有皇帝护着，不但击不倒反而可能伤及自身。所以，大丈夫能屈能伸，最好的办法就是两个字：“隐忍”。鱼朝恩对郭子仪无计可施，只好请郭子仪赴宴。宰相元载从中挑拨，派人对他说，鱼朝恩将对他不利。部下们要求跟随前往保驾。郭子仪不同意，只带了几个家僮赴宴。鱼朝恩见后问道：您的随从怎么这么少？郭子仪把听到的话和自己的想法告诉他，鱼朝恩感动得流着泪说：“若非您是长者，能不起疑心吗？”鱼朝恩的眼泪可能是鳄鱼的眼泪，但对郭子仪是既恨又敬的。

第三点是康熙皇帝说的：郭子仪“笃棐谦冲”，不但忠诚辅助皇帝，而且持盈守虚，自我控制。孔子说：“聪明睿智，守之以愚；功被天下，守之以让；勇力振世，守之以怯；富有四海，守之以谦。”郭子仪深得其味。他“以身为天下安危者二十年”，武功厥伟，可始终从政治角度思考和把握，谨言慎行，绝不居功自傲。广德二年（公元764年）十二月，唐代宗命郭子仪为尚书令，郭子仪恳辞不受。代宗又命五百骑兵持戟护卫，催促他到官署就职，郭子仪坚持不肯接受任命，上奏道：太宗皇帝曾任此职，因此历代皇帝都不任命，皇太子任雍王，平定关东，才授此官，怎么偏爱我，违背朝廷规定。而且平定叛乱以后，冒领赏赐的人很多，甚至有一人兼任几职，贪图名利不顾廉耻。现在叛贼基本平定，正是端正法纪审查官员的时机，请从我开始。代宗见其言辞恳切，只得应允，并将他辞谢的事迹交给史官，令记入国史。

编辑：何冰

审核：杨佩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