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 | 在麦地中央的人

□ 曹春雷

在老家村口,遇到了奎叔,他腋下夹了一些稻草,还有一些木棒,正往村外走,我问他干啥去,他说,到麦田里扎个稻草人。我和他打趣,说:奎叔,你咋还拿田地当宝贝啊,现在人家都进城打工了,连麻雀都进城了。奎叔有些生气地回我,你这话咋说的,我打算种一辈子地、稀罕一辈子地呢。说完,扭头就走他的路了。这奎叔啊,脾气还是犟得可爱。

奎叔是种庄稼的老把式,他的地,总是整理得松松软软,像豆腐块,横平竖直。谁走过他的庄稼地,都会不由自主地赞一声,这老奎,把地都种出花了。村里很多人向他取过经,那时候,村里的人们还在踏踏实实地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一年又一年,播种和收获着自己朴实的日子。

每年麦子快要成熟时,奎叔都要扎稻草人。别人扎稻草人,只是凑合,随便拿树枝绑起来,破衣服往上面一搭,就成了。奎叔不这样,他说,这可糊弄不了麻雀,那些雀儿贼精着呢。他扎得有板有眼,头是头胳膊是胳膊,有模有样,扎出来立在地里,远看就像真人一样。据说,那年他在村口麦地立了个稻草人,有个月夜,有外地的毛贼来偷牛,牵着牛刚走出村口就看到在地里站着的稻草人,立时吓得屁滚尿流,撇下牛缰绳,撒腿就跑了。

稻草人身上缺了边的草帽、破了洞的衣衫,都是奎叔的,都曾与奎叔贴身亲近过多年。扎成稻草人后,稻草人穿上了,成了第二个老奎。村里人走过奎叔的麦地,看见稻草人,就评头论足一番,说:多像啊,简直就是老奎嘛。

奎叔的每一块麦地里,稻草人都以奎叔的形象忠实地站在那里,不管白天黑夜,风吹雨打,总是举着竹竿驱赶鸟。它们守望庄稼,也守望着不远处的村庄。清晨,看着炊烟在朝霞中袅袅升起,黄昏,望着炊烟在暮色里徐徐落下。

奎叔没事时,喜欢到庄稼地里转悠,站在稻草人跟前,抽一袋烟,看看庄稼,沉默无语。当奎叔和稻草人站在一起时,村里人远远地看,分不清哪一个是稻草人,哪一个是奎叔。

如今,田野里越来越多的土地荒芜了,有些村里人将种地的时间用来做别的,赚更容易赚的钱了。但奎叔还坚守着他的土地,让田地生长出一茬又一茬的希望来。每年,还是扎稻草人。除了奎叔,村里谁还用心去扎一个稻草人呢?

那天离开村子时,看到村口奎叔的麦地里,稻草人已经披了奎叔的破衣烂衫站在那里了。一年一年地,每到这个时节,稻草人总是固执地站在奎叔的麦地里,从未缺席过。

奎叔的稻草人已成为村庄的一个符号,一个标签,让那些走出村庄的人——比如我,有一天回到这里看到时,会记起村庄当年的模样。

编辑:何冰

审核:杨佩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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