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石水

陈寿的《三国志》对蜀汉名将关羽有一精辟评价：“刚而自矜”，刚正、刚直、刚强，确是关羽留给后人的深刻印象，而“自矜者，骄傲也”，关羽的孤傲个性也让世人熟知。过去一直认为，这是关羽天生的性格。人都有个性，关羽就是这么个个性，爹娘给的，天生的。不过，深研三国历史，我忽然感到，关羽“刚而自矜”，一半是天生的，另一半则是三国枭雄们“塑造”的。

首先是刘备宠的。刘、关、张从结义鞭打涿郡督邮逃亡始，很长时间，吃一锅饭，睡一个坑。关羽少语、忠正、勇义，刘备一向宠之。无论是文学作品还是正史，都没有看到刘备斥责过关羽。初建功名后，刘备高度信任关羽，每当有大事、重要任务，首先考虑的是交给关羽。建安五年（公元200年）败于曹操逃往青州时，将老婆孩子都托付给了关羽。建立蜀汉政权，刘备立五虎之将，关羽为五虎之首。赤壁之战后，刘备占据荆州，在选用荆州守将时，尽管诸葛亮提醒荆州之将需智勇双全，刚柔并济，深悟战略意图，但刘备还是将重任交给了关羽。荆州之重，三国瞩目，关羽领命，刘备手下谁能不对关羽敬仰三分。孔明忧之，刘备任之，能不使关老爷更加鼻孔朝天吗？关羽擅自发起襄樊之战，刘备明知关羽违背蜀汉战略大局，却不斥责制止。连刘备、诸葛亮的叮嘱都置若罔闻，蜀汉阵营谁不更加敬畏关羽。水淹七军，擒于禁、斩庞德，关老爷在一片赞叹声中，能不更加高傲自赏吗？丢了荆州，关羽命丧临沮后，刘备不管荆州之失对蜀汉政权的严重危害，发誓为二弟报仇，尽管诸葛亮反复劝阻，毅然发起夷陵之战，不仅自己命丧白帝城，而且使蜀汉政权由兴转衰。关羽跟随刘备二十几年，刘备一而再再而三地宠信关羽，加上关羽本身确实忠正刚毅，屡立战功，日积月累，他的孤傲之性越来越强，“刚而自矜”自然形成。

其次是曹操捧的。曹操擒获关羽，如获至宝，对其甚厚。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先送豪宅，后送美女，上马金，下马银，尽管正史中无此记载，但是，“曹公擒羽以归，拜为偏将军，礼之甚厚。”（《三国志·关羽传》）斩颜良解白马之围后，曹操更是劝汉帝封关羽汉寿亭侯，使其列位王侯将相。曹操如此捧关羽，既是爱其忠义和武功，更是有自己的政治目的。建安五年关羽降曹的时候，正是曹操跟袁绍争夺北方霸主的时候。当时曹营有三个主要派别，一是曹氏家族，二是颍川士族统治政权，他们与曹氏集团互相利用，各怀心事，三是平民精英，如张辽、于禁、张郃、徐晃等，是曹操的股肱之力。为了争取更多的平民精英，曹操正寻找机会告白天下，只要入我曹营，就不仅精神物质双丰，而且有充分施展的舞台。在这个背景下，关羽来了，曹操高调赞誉，重赐名利，等于是信陵君为侯嬴御车，吴起为兵士吸吮坏疽。但关羽在这大力吹捧下，失去了对自己的清醒判断，忘记自己曾是卖枣的，真以为自己就是“汉寿亭侯”了。关老爷“自误”加“人误”，孤傲之性急剧膨胀。

三是诸葛亮夸的。关羽是刘备起家的班底。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和张飞总是侍立在刘备身旁，终日毫无倦色。三国时代，老班底新人物是分得很清的。诸葛亮中间介入，从一介“村夫”一跃成为刘备集团的二号人物，难免要采取点手段。关羽一开始对诸葛亮印象就不好。刘备三顾茅庐时，诸葛亮装模作样，让关羽很不爽。诸葛亮决定出山，交代家里人看好房子看好地，更让关羽认为诸葛亮就是个小家子气的酸秀才。纵观三国历史，诸葛亮和关羽其实都是格格不入的。为了团结争取这个蜀汉政权的核心人物，诸葛亮很多时候都是让着，一有机会就会夸一夸关二爷。“羽闻马超来降，旧非故人，羽书与诸葛亮，问超人才可谁比类。”关羽听说马超来降，以前自己不认识，于是写信给诸葛亮，问马超这个人的能耐可以和谁比。“当与翼德并驱争先，犹未及髯之绝伦逸群也。”诸葛亮说和张飞比差不多，比不上你美髯公出类拔萃。“绝伦逸群”，诸葛亮大大地把关羽赞美了一下。关羽十分受用，将诸葛亮的回信示于左右宾客，心里美滋滋的。诸葛亮夸关羽，是求一个内部安定团结，希望在自己施政过程中，不被这个刘玄德的“二弟”搅了局。让关羽守荆州，是最能看出诸葛亮的心迹的。他很清楚关羽的性格是不适合守荆州的，但刘备的心思他又很清楚，所以关羽守荆州他是嘴上夸心里忧。离开荆州前他要关羽牢记八个字：“北拒曹魏，东联孙吴”。北拒曹魏关羽很坚决，东联孙吴他根本不当回事。他并不理会诸葛亮的叮嘱，反而认为蜀汉丞相对自己都恭维有加，“刚而自矜”日盛，最终导致麦城之败。

四是孙权哄的。“竟长江所极，据而有之，然后建号帝王以图天下，此高帝之业也。”鲁肃说的这番话，正是孙权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他要夺回荆州，最大的障碍是荆州守将关羽。心想夺之，行则抚之。孙权不停地向关羽示好，直至派人到荆州说媒，要把关羽的女儿娶回来当儿媳妇。关羽怒吼：“虎女安配犬子？”把媒人大骂一通。他是骂给东吴听的：“有我关羽在，你们休想动荆州的心思。”他也是骂给世人听的：“我关羽怎么样？孙权不是乖乖地用热脸来贴我的冷屁股。”关羽只管趾高气扬，岂不知孙权这么做一石三鸟，一是让关羽尾巴翘到天上，不知危险就在跟前，二是激发东吴将士斗志，以雪此辱，三是麻痹蜀汉政权，以为孙权真的当孙子了。而实际上此时孙权正寻找一切战机，杀关羽夺荆州。当听说关羽擅离荆州，与曹军激战襄樊之际，吕蒙率军白衣渡江，擒杀关羽，夺回了荆州。

编辑：毛蕴劼

审核：滕建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