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札记 | 孙叔敖“三方”免“三怨”

□ 滴石水

孙叔敖是春秋时期楚国的令尹(国相),司马迁《史记.循吏列传》将其列为华夏循吏第一人。《列子·说符》载:一天,隐士狐丘丈人对孙叔敖说:“人有三怨,子知乎?”孙叔敖向他请教何谓“三怨”。狐丘丈人说:“爵高者,人妒之;官大者,主恶之;禄厚者,怨逮之。”孙叔敖思考后说:“吾爵益高,吾志益下;吾官益大,吾心益小;吾禄益厚,吾施益博。以是免于‘三怨’,可乎?”隐士听完后赞同道:“善哉言乎,尧舜其犹病诸。”狐丘丈人十分感慨,说孙叔敖说得好,这“三怨”对于尧舜这样的贤帝也都是难以解决的。

狐丘丈人说的“三怨”,是社会政治生活的常态,古今皆有。爵位、权力和俸禄与官职成正比且相伴而生。官职越高,爵位越高,权力越大,俸禄也越厚。然而,爵越高,位数就会越少,一旦占据了更多人觊觎的目标,挡住了别人晋升、获取尊荣的道路,必然招致众人的嫉妒;对于一个政权而言,施予社会的总权力是有限度的,其中一个人拥有的权力更大,就意味着主上的权力在减少,而且权力越大对主上地位的威胁也就越大,因此很容易招致主上的憎恶;丰厚的俸禄,会使人拉大与众人生活的差距,锦衣玉食,极易导致骄奢淫逸,从而招致众人的憎恨。孙叔敖是楚庄王手下官职最高的人物,作为奴隶社会一个强国的国相,招致“三怨”再正常不过,狐丘丈人告诉他可能面临的“三怨”,我感到是对孙叔敖这位贤相的诚恳提醒。

孙叔敖清楚狐丘丈人这位隐士说的“三怨”是客观存在,但他并不认为这是高位者必然招致的结果,关键是自己的政治理想、思想品德和道德修养。他从容理智向狐丘丈人表达了自己身居高位而避免“三怨”的三个方法:首先,他爵位越高,心气越低。他清楚高爵位是以低爵位和无爵位为基础的,自己显贵是以不显贵的广大民众为基础的,绝不能对居处下位的民众颐指气使,一定要深怀卑谦之心,把来自于民众的显贵荣耀最大限度地还给民众。这样在受妒的高位上才能免除一些嫉妒。其次,他权力越大,处事就越是小心翼翼。孙叔敖清楚自己的权力边界,始终把自己的行为谨慎地控制在这个边界之内,绝不擅权用事,留足主上发挥意志的充足空间,免除主上的威胁之感。同时,慎重地按照规范、制度去行施权力,力求处政的平稳和妥善。第三,他的俸禄越厚,对民众的施予就越广。他不把丰厚的俸禄作为自己安逸享乐的本钱,而是当作施行德政、厚爱子民的资本,这样民众就失去了怨恨他的基本理由。因此,狐丘丈人情不自禁地赞叹:“善哉言乎!”

孙叔敖以自己为相的“三方”打破了狐丘丈人高位“三怨”的世态断言。不过,他应对的“三方”,绝不是嘴巴智慧,绝不是脱口秀,也绝不是思辨的高水准,而是他秉持一生的为官之道。史书记载,他是我国古代为官清正廉洁的典范《史记·循吏列传》说,他“三月为楚相,施教导民,上下和合,世俗盛美,政缓禁止,吏无奸邪,盗贼不起。”又“秋冬则劝民山釆,春夏以水,各得其所便,民皆乐其生。”《淮南子·人间训》说,孙叔敖在出任令尹前,“倾尽家资,历时三载,决期思之水,而灌雩雩之野”,主持修建了中国古代历史上著名的“芍陂”,借淮河古道泄洪,筑陂塘灌溉农桑,造福淮河两岸。后又主持建造了中国最早的大型渠系水利工程——期思雩娄灌区,相当于现代新建的梅山灌区中干渠所灌地区。他治水业绩显著,得到楚庄王赏识,遂令其为相。辅助楚庄王后,他以民为本,宽刑缓政,止伐生息,农商并举,政绩赫然,翘楚中华。

而他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相,吃穿简朴,家徒四壁,妻子穷困,负薪而食,连马都不得食粟。孙叔敖功绩卓著,楚庄王多次赏赐,他坚辞不受。做了楚国三次国相,去世时连副棺椁都买不起。“孙叔敖疾将死,戒其子曰:‘王亟封我矣,吾不受也,为我死,王则封汝。汝必无受利地!楚越之间有寝丘者,此地不利而名甚恶。楚人鬼而越人禨,可长有者唯此也。’孙叔敖死,王果以美地封其子。子辞而不受,请寝丘。与之,至今不失。”《列子·说符》这段话的意思是,孙叔敖临终对儿子说:庄王多次要赏给我土地,我都没有接受。我死后如果庄王非要赏赐你土地,千万不要接受肥沃的土地,因为肥沃之地,向来是人们争抢的对象。他告诉儿子,在楚越之间有一个寝丘,不仅土地贫瘠,地名也很不吉利,是人们畏惧嫌弃的地方。那里虽然土地贫瘠,但只要辛勤劳作,可食温饱。尽管地名不吉,可长久拥有。孙叔敖死后,楚庄王果然重赏沃地,孙叔敖儿子坚决拒收,并说了孙叔敖临终心愿,庄王满足了孙叔敖的愿望,将寝丘之地“与之”,而“至今不失。”

孙叔敖离开我们已经有2600多年了,他高位应对“三怨”的“三方”,却仍然闪烁着为政者睿智的光芒,我辈当深悟之。

编辑:缪小兵

审核:滕建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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