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江文化丨乌台诗案中的镇江“元素”

文/吴斌

元丰二年对苏轼来说是其人生中的一个坎,这一年的“乌台诗案”让他经历了一次从苏轼到苏东坡的人生蜕变。“乌台诗案”是指苏轼因写诗讽刺朝廷政策而被御史弹劾的一个案件的专指。御史是朝廷设置的监察官员的官,主要职能就是纠察官员有无过失,有过失即进行弹劾,也就是揭发并追究法律责任。汉代御史台前柏树上常有乌鸦栖息,后人用“乌台”来代指御史台。

苏东坡像

乌台诗案之始末

元丰二年苏轼调到湖州做知州,到了湖州按程序要给皇帝写谢表。他在《湖州谢上表》里感谢皇帝的知遇之恩,又说“知其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就这句话给御史何正臣抓到了把柄,认为苏轼这是借以讽刺朝廷推行新法一事。

“乌台诗案”前苏轼诗学刘禹锡,尽管后来苏轼有写过《刘禹锡文过不悛》。曾巩学生陈师道说:“苏(轼)诗始学刘禹锡,故多怨刺,学不可不慎也。”陈师道和黄庭坚、秦少游等也被称为“苏门六君子”。刘禹锡诗里 “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讽刺的就是朝廷“新进”。苏轼出狱写过“塞上纵归他日马,城东不斗少年鸡”,以及“却对酒杯浑似梦,试拈诗笔已如神”。孔平仲记载:“子瞻以诗自被劾,既作此诗,私自骂曰:‘犹不改也’。”他自己也知道不好,所以才有到了黄州的反思与蜕变。

“生事”更是直指变法惹事,制造纷争。随着王安石二次罢相,变法的主导已经从王安石变成神宗皇帝了,以前算反对王安石,现在就是反对皇帝了。御史舒亶也是闻风而动,立马在苏轼诗集中寻找,确实也找到了一些。如“东海若知明主意,应叫斥卤变桑田”讽刺兴修水利;“岂是闻韶解忘味,尔来三月食无盐”讽刺禁盐;“赢得儿童语音好,一年强半在城中”讽刺青苗钱等等。而这些大多作于杭州通判任上。结果那些收到苏轼诗没有举报的朋友均受到不同程度的处罚。御史希望判苏轼死刑,张方平、吴充、章惇、王安石等均出面营救苏轼,太皇太后甚至搬出当初仁宗皇帝的话 “杀之可乎”来压神宗。最终苏轼贬为黄州团练副使。

沈括扮演的角色

梦溪园沈括塑像

说到苏轼的“乌台诗案”,沈括是一个永远绕不开的人物。沈括字存中,晚年建梦溪园居住镇江。现镇江东门坡下仍有梦溪园在。很多人认为苏轼所以有“乌台诗案”是因为沈括是始作俑者。苏轼研究专家孔凡礼、王水照持“乌台诗案”始作俑者是沈括的观点。也有不少学者认为“乌台诗案”始于元丰二年,距沈括献诗已经五六年了,不能算在沈括头上,“乌台诗案”与沈括无关。更有人对记载沈括“进诗”的王铚进行攻击,认为他有缺点,文章不足信。

熙宁二年宋神宗用王安石实行变法,变法有很大阻力。赞同变法的为新党,反对变法的为旧党。苏轼属旧党,写了很多说新法不好的诗。古人诗言志,诗言事。苏轼把话放在诗里了。熙宁六年王安石推荐沈括“相度两浙水利”兼察访,相当于从镇江往杭州一带察访舆情。当时苏轼在杭州通判任上。沈括在杭州肯定要见苏轼的,他不见或许苏轼还得想办法去见他。因为沈括有职责对知府和通判的任职情况进行考评。回到京城的沈括把自己所见做了汇报。神宗皇帝有诏:“自今察访诸路回,条具所至知州、通判治状。”皇帝让对知州和通判对新法推行情况进行考评打分。对苏轼大概沈括也不想说什么,只是把在杭州时苏轼手录赠诗集中反对新政的做了标记交了上去,让大臣和皇帝自己去看。察访使对知州、通判的考评是对他们升降的重要依据之一。应该说沈括此举对苏轼是一种最大的保护。至于为后人利用或非沈括本意,也不是沈括能预料到的。

《元祐补录》里说:“括素与苏轼同在馆阁,轼论事与时异,补外。括察访两浙,陛辞,神宗语括曰:‘苏轼通判杭州,卿善遇之。’括至杭,与轼论旧,求手录近诗一通,归则签帖以进,云词皆讪怼。轼闻之,复寄诗。刘恕戏曰:‘不忧进了也?’”苏东坡知道后,又写了诗寄给沈括。朋友刘恕戏言“不怕被再被献了?”刘恕和苏轼在镇江见过面。苏轼有《和苏州太守王规父侍太夫人观灯之什,余时以刘(恕)道原见访滞留京口,不及赴此会》。很多人以为舒亶是在《元丰续添苏子瞻学士钱塘集》中找到苏轼的诗的,认为熙宁六年跟元丰二年时间上相差五六年,跟沈括无关。其实舒亶所检举的内容基本是苏轼在杭州和密州时的内容,密州内容跟沈括确实无关。因为是诗案,不是其他文案,所以说由沈括献诗开始并没有错。苏轼随后升知密州也证明沈括献诗对苏轼没有影响。沈括熙宁六年和七年还在两浙察访位置上待过不少时间,但因献诗苏轼与沈括已无交集了。

王铚与镇江有关

沈括献诗之事出自王铚的《元祐补录》,因为李焘的《续资治通鉴长编》的转载而备受注目。王铚字性之,汝阴人。其实王铚跟镇江有着很大的关系。其母亲属镇江苏氏,是苏舜钦女儿。大观元年,十六岁的王铚以父命到镇江拜见曾布,曾布很喜欢王铚,便把四子曾纡的女儿许配给王铚为妻。所以说王铚也是一个镇江元素。

余秋雨写有《苏东坡突围》,大概是以王铚所述为蓝本加上自己的发挥,为文而文,直接是为苏轼开脱,把沈括、李定、舒亶、何正臣骂得一钱不值。事实上事后苏轼自己都承认有怨刺朝廷的事。元祐三年十月十七日苏东坡的《乞郡札子》有:“昔先帝召臣上殿,访问古今,敕臣今后遇事即言。其后臣屡论事,未蒙施行,乃复作为诗文,寓物托讽,庶几流传上达,感悟圣意。而李定、舒亶、何正臣三人,因此言臣诽谤,遂得罪。”

很多人说王铚写的东西不实没有根据,那是对王铚在南宋史学家中的地位根本不了解。陆游自己三次修史,并著有《南唐书》,一般人不在他眼下的。他在《老学庵笔记》里对王铚的评价是“王性之记问该洽,尤长于国朝故事,莫不能记。对客指画诵说,动数百千言,退而质之,无一语谬。予自少至老,惟见一人。”要知道当时沈括察访回来汇报的东西是要到曾布手里的,其时曾布判司农寺。司农寺是宋神宗时,为推行新法的重要机构,常平新法(即青苗法)、农田水利法、免役法、保甲法等都由其制订或执行。王铚父亲王莘也是留心史学,家藏万卷。王铚“长于国朝故事”不是没有依据的。

皇甫僎儿子医病

“乌台诗案”中还有一个巧合的东西,没有这个巧合可能苏轼的命运会被改写。孔平仲是苏轼同时代的人,苏轼的朋友。据他的《谈苑》记载:“苏轼以吟诗有讥讪,言事官章疏狎上,朝廷下御史台差官追取。”按说查案要人赃俱获,应该把苏轼家里的诗词包括朋友往来的一起带回御史台才是道理。但事实上舒亶弹劾苏轼的也仅仅是市面上能看到的诗,苏轼与朋友的往来都是后来羁押御史台被“锻炼”后交代出来的。

“皇甫僎被遣以往(湖州),僎携一子二台卒,倍道疾驰。驸马都尉王诜,与子瞻游厚,密遣人报苏辙。辙时为南都幕官,乃亟走介往湖州报轼。而僎行如飞不可及,至润州,适以子病求医,留半日,故所遣人得先之。”皇甫僎带着儿子和两名台卒快马加鞭赶往湖州捉拿苏轼,苏辙得到王诜的密报也派人赶往湖州通知苏轼做好防备。本来苏辙的人是赶不上皇甫僎的。天意。皇甫僎的儿子生病,在镇江求医耽搁了半天。苏辙的人先一步赶到苏轼家,苏轼把该处理的文稿全部处理了。等皇甫僎带人到了湖州,苏轼已在州廨待命了。镇江或许真的是苏轼的福地。

苏颂可称见证人

苏公祠苏颂雕像

苏轼在御史台羁押期间的遭遇,按说不会被人知晓,即便苏轼自己说也口说无凭。但有个镇江人当时碰巧也被关在御史台,碰巧还跟苏轼关押的地方就一墙之隔。苏轼被“锻炼”的情况被这第三人记录了下来,这人就是后来官至宰相的苏颂。苏颂字子容,老家福建同安,因葬父苏绅在镇江而入籍镇江,对外自称“丹阳子容”(丹阳为镇江唐时旧称)。

苏轼兄弟在父亲苏洵的带领下进京,居住在西冈。苏洵与西冈邻居苏颂攀了宗亲,所以苏轼一直喊苏颂宗叔。“已未九月,予赴鞫御史,闻子瞻先已被系。予昼居三院东阁,而子瞻在知杂南庑,才隔一垣,不得通音息。”苏颂写过十篇诗记事,中有“却怜比户吴兴守,诟辱通宵不忍闻。”在诗注里面苏颂解释“颇闻鑴诘”、“诟辱通宵”大概类似于疲劳审讯。《谈苑》说“皇甫僎追取苏轼也,乞逐夜所至,送所司案禁。上不许,以为只是根究吟诗事,不消如此。”没有苏颂的记载,没有人知道苏轼在御史台里的遭遇。当然苏颂也没忘记跟苏轼说“他日得归江海去,相期来访蒜山东”。苏颂邀苏轼一起归隐镇江,后来苏轼真有了镇江买田的念头。

图:吴斌 提供

编辑:朱超

审核:滕建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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