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花副刊 | 买菜

□ 孙建平

在我做得不多的家务事中,去菜场买菜,是我很喜欢的一件事。

记忆中,我的最早买菜,是在19岁那年。高中毕业后,我离开家乡,去异地一所乡村小学做代课教师。周一到周五,学校有三四位教师在食堂吃饭。学校没有专职的厨师,买菜的事,就落在了最年轻的我身上。我所在的学校地处乡间,距离集镇菜场有十里地左右。那时物质条件十分艰苦,所谓买菜,鸡鸭鱼肉蛋这些荤腥根本不在考虑之列,我们需要的,大抵也就是芹菜、青菜这类最家常的蔬菜。而为了这几样最家常的蔬菜,我常常要来回步行20多里路,花费一整天的时间。

又过了几年,我工作了,也成家了,有了小孩,开始过上了三口之家的生活。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后来几十年的时间里,我负担起了大多数时候买菜的责任,也在买菜的琐琐碎碎里,借由菜场一方天地,看人间百态,体会世事的发展变化。

上世纪80年代中期的一天,我买过一条鲢鱼,这条鲢鱼,让我记住了几十年。那是我工作不久的时候。那时教师的工资水平很低,且除了正常的工资以外,一年到头,没有任何其他的收入。即使是工资,也是在几年时间里都没有变化的。因为如此,工资所得,必须谨慎使用,不能有一点的奢侈和浪费。我那时买菜,在价格上也是要做好考虑的。通常情形下,同一样菜品,基本都是买价格最便宜的那家。一天,我去菜场买菜,想买一条鲢鱼,看了几家鱼摊,问了价钱,就选了价格最便宜的一家。鲢鱼买回家,洗鱼的时候,才发现这条鲢鱼出水的时间太长了,鱼刺和鱼肉都有分离的状态。我看了,心有不悦,但也毫无办法,因为我们那时就是这样的收入水平,也只能买这样品质的东西。这条品质太差的鱼,我们一家三口很珍惜地吃了下去。这样的经历,也让我记住了几十年。

几乎是相同的故事,又发生在几年之后。那时,我工作调动,到了一所新的学校。时间过去了几年,工资水平有了调整,但还是不高,所以消费的时候,也仍然必须谨慎。有一天,我去菜场买菜,想买点猪油。那天,我到了肉摊面前,看中一块猪油,问了价格,就跟老板说,我要买点猪油,但你不要把碎肥肉夹在里面。因为在这之前,我买过猪油,猪油外表好看,但里面却包着好多碎碎的肥猪肉。这次来,我就想先提醒一下卖肉老板。谁知老板听了我的话,立刻就满脸傲慢地对我说,你要猪油不夹碎肉,就不是这个价格了。时间过去了好多年了,我也记不清楚当时是买的怎样的猪油,但卖肉老板那样傲慢的神情和语调,却一直存在我的脑子里。

进入新的世纪以后,我的工资水平有了逐步的提高,买菜在意价格的情形就再也没有了。那个时候,我去菜场买菜,总想着给家人最好的菜品,因为如此,我在计划要买某一种菜的时候,一定会把整个很大的菜场都转一遍,一边转,一边比较,以买到我自认为是质量最好的菜,鸡鸭鱼肉蛋和各式蔬菜都是如此,价格问题基本就不在考虑范围之类了。印象比较深的,是我常常去菜场一个女人那里买菜。女人高高的个子,结实的身材,衣着朴素,素面朝天。许是经历四季风霜的原因,脸上满是岁月留下的微红微黑的痕迹,看到她,会让人想起路遥小说《人生》里的刘巧珍。女人的家应该就住在镇子的南边,大概算是菜农之类,因为有一天下午我在外面骑车闲转的时候,就看到她骑着自行车往镇子上而去,车后的菜篓子里装满了各式蔬菜,应该是去赶下午的菜市的。她卖的蔬菜,卖相总是给我最好的感觉,莴苣、茼蒿、菠菜、茄子、豇豆、韭菜、芹菜、青菜等,四季时蔬,总是水灵灵地摆在摊位上,和很多菜贩的菜一比较,就给人一种惊艳,亦如鹤立鸡群一样。我去她那里买菜,不问价格,买到了,就很开心,也想,家人的口福,从这里开始。我在菜场买菜的时候,还喜欢去一些老妇人那里买菜。老妇人的菜通常不多,就一两个竹制菜篮,里面摆着青菜、韭菜、苋菜几样。我去买她们的菜,不是看中她们的菜好,而是由此想到在老家生活的渐渐老去的母亲,还有她当年在生产队里的农田里劳碌的弱小的身影。

说到买菜,我至今还欠着浦东一位老妇的十元菜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还上,而对于老妇的信任,我一直心怀感激。前年的一个冬日的早晨,我在马路上散步,就见到一位老妇站在路边卖菜。那儿并不是菜场,而是一条宽阔的大马路。妇人的菜也不多,一篮青菜,几棵腌咸菜。我走在那里,被那几棵腌咸菜吸引,问了价钱,是5元一斤,就买了二斤。付款的时候,麻烦来了。老妇人没有手机,只收现金,而我现在也没有带现金出门的习惯。老妇人让我先把菜拿回去,说明天早晨让我带现金给她就可以了。第二天,我带了现金来,可是老妇人却再也没有出现,一直到现在。

这样未还的十元菜钱,就成了我的一个心事。

编辑:毛蕴劼

审核:杨佩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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