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远足 | 奥兹笔下的爱与黑暗(三) ——走读在文学大师的故乡

□ 范德平

在基布兹,人人平等,财产公有,大家从事不同形式的劳动,儿童们住在集体宿舍,由基布兹统一抚养,只有周末才回家与家人团聚。基布兹是一个真正公有制的社会,土地和生产资料公有,财富公有,所有成员为集体劳动,成员之间完全平等,共同生活。成员也不领取任何工资或报酬,人们不需要钱包,生活的一切基本需要全部由基布兹提供。在基布兹,犹太人不仅在形式上有了家的归属感,而且找到了爱和关怀。

以色列有两百多个基布兹,我参观的是在加利利湖畔。社区花木扶疏环境优美,里头还挂着中国国旗。内有餐厅、礼堂、办公楼、图书馆等公共设施,周围是社员的住宅和花园。旁边的食堂就像国内的自助餐厅,空间巨大,大桌上摆着自取的食物,分量充足,有多种凉菜和热菜。凉菜是各式色拉,热菜居多烧成糊状:糊状的黄豆,糊状的土豆,糊状的鸡肉和牛肉……所有基布兹成员一起在此吃“大锅饭”。超市里人们提着购物篮,挑选生活用品。收银台并不收钱,人们不用付款,只要报上自己的工号即可。

基布兹也是奥兹无法回避的地方,它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逃离父母的最好地方。在时代的感召下,奥兹十四岁那年投奔了基布兹,过起了他想象中英勇强健、靠自己双手劳动的拓荒者生活。从此把姓氏从克劳斯纳改为奥兹,即“坚强有力”之意,以示和从前以父亲家族为代表的耶路撒冷旧世界断绝关系。他在基布兹度过了长达三十余年的时间,其间结婚生子著书立说。曾有人问起过奥兹,为什么要选择基布兹?他不假思索地说:“这个世界上哪里也不要我们,任何人也不要我们,但是在这个地方我不会随随便便被赶走……在这里是生活在充满爱心和温情的人中间。”

基布兹对奥兹的性格与文学创作产生了重大影响,可以说基布兹的经历,成就奥兹及其作品,《爱与黑暗的故事》中就有大量篇幅展现了基布兹的现实世界。

基布兹不仅送他前去希伯来大学读书,而且赋予他创作灵感,启迪他逐渐步入文学殿堂。奥兹早期的作品,如短篇小说集《胡狼嗥叫的地方》,长篇小说《何去何从》《沙海无澜》均以基布兹生活为背景。在离开基布兹二十六年之后,奥兹年逾从心,仍旧对基布兹念念不忘,创作了反映基布兹人心路历程的短篇小说集《朋友之间》,算是隔着时间和空间的距离对基布兹生活的又一次回望。

离开基布兹,我上了戈兰高地。真的令人难以想象,这个中东的火药桶摇身一变成了网红打卡地,小小山头游人三五成群跻跻跄跄。

曾经烽火硝烟的战壕、地堡、通道已经颓废荒芜,锈迹斑斑。登上山顶,丝毫感觉不到紧张的气氛。

制高点上两位联合国委派的大兵作为观察员,偶尔用高倍望远镜看看远处的平原上是否有异动。两位大兵英俊魁梧都是帅哥,一位来自德国,一位来自芬兰。他们大部分时间是与游客聊天,或摆个pose与游客合影,而心里却天天盼着回家。

站在高地上,我仿佛看到了奥兹的影子,一九七三年,赎罪日战争时,奥兹曾在戈兰高地服役。当时战事方殷,叙以在戈兰高地周遭交绥。战斗的头几天叙利亚还占点上风,但此后战况逆转,叙军被打得辙乱旗靡,遂彻底丢了高地。当时战斗异常惨烈,伤亡巨大,高地下面的山谷又被称为眼泪谷。停火后,以色列搬来联合国维和的观察员,不战而屈人之兵,戈兰高地一占就是五十多年,叙以关系难以转圜。

山头上矗立的方向路标,彰显着戈兰高地的军事战略位置的重要。它的所指的是几个具体的地点——距离耶路撒冷二百四十公里、海法八十五公里、约旦一百三十五公里、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六十公里。它无法指出通往和平的路径。

山上竟有一个中文指示牌,几个擘窠大字老远就看见了:欢迎光临。可想而知,来此一游的中国人不在少数。联想起了这几天在餐厅看到的麻婆豆腐、清蒸狮子头、鱼香肉丝、绍兴加饭酒、镇江香醋等等,这一切不难看出,精明的犹太人在打中国人的算盘。

戈兰高地从山下到山上还有一个特别的钢铁雕塑群,它出自以色列视觉艺术家约普之手。约普从内心鄙视战争,它把坦克、枪炮大卸八块还不解恨,在他眼里每一块废铜烂铁仍是罪犯,他要让它们重新做“人”。他鬼斧神工化腐朽为神奇,废铜烂铁上演着奇妙的转身,过往变成眼前,局部变为整体,战争变为和平,一大批组装的卡通造型应运而生:有血口贲张的恐龙,有吐着信暐的巨蟒,有展开双翼的蝙蝠,还有指挥家、蟋蟀、刀螂、滑滑板的、侃大山的、射箭的、推着购物车的、拉大提琴的和骑摩托车带人的朋克……废物摇身一变,成了人物、动物,个个栩栩如生。

创作这些作品它不仅要有艺术的激情,更要有一腔酷爱和平的热血。我曾在联合国总部看到过一座手枪打结的雕塑,由卢森堡赍送,这雕塑的含义不言而喻,那就是制止战争,禁止杀戮。眼前的这些作品与之有异曲同工之妙。中国有个成语叫:铸剑为犁,意思是销毁武器以制造务农器具。它的意义在于警示全人类,远离战争保卫和平。奥兹虽在高地上扛过枪,但他是厌战的,他是以色列“现在就和平”组织的发起者,他在《爱与黑暗的故事》中讽刺战争是彬彬有礼的争夺,吁请人们放下枪杆子,用犁铧带来和平。

戈兰高地下面有个“坦克坟场”,那些死去的坦克有苏式的、英制的、美国的。这些战争的遗骸,见证着往日的坦克大战,见证着炮火的咆哮和难民的哀诉,见证着爱与黑暗。目睹此景,几行零丁的诗句涌上心头:

这矛和盾完美结合的兵器

终于在和平的目光中溺毙

就让它们死去

就让它们的尸骨,

暴于荒野

哀歌不必响起

……

眼泪谷吹来的风

自言自语:

它们终于不能再去杀人

编辑:朱超

审核:高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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