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斌

北宋末有两幅《千里江山图》。一是王希孟的青绿山水《千里江山图》，一是江贯道的水墨《千里江山图》。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是清初梁清标加上去的。江贯道的《千里江山图》在元代就由柯九思鉴定为“江贯道千里江山图真迹”。水墨版《千里江山图》藏台湾，知道的人并不多。尤其是对画家江贯道更是知之甚少，研究者更少，甚至不知道其大概的生卒年代。

王鉴“仿江贯道笔”画作

关于江贯道是哪里人，至少有三种说法。第一是江南人。依据南宋邓椿《画继》：“江参，字贯道，江南人，长于山水”；第二是衢州人，依据是南宋刘克庄的题跋：“贯道名参，衢人”。第三是镇江人，依据是北宋吴则礼的 “即今海内丹青妙，只有南徐江贯道。”“南徐”是镇江的别称。确切说江贯道老家衢州，中青年时期生活在镇江，他的成长也得益于镇江的书画氛围。

衢山小江之说

程俱与江贯道两人是沾亲带故的同辈（程俱是江贯道丈人家表侄）。程俱有诗《借叶内翰画令小江模写》：“衢山小江新悟幻，落笔欲追祈与虔。愿从公借此妙景，已具东绢和丹（钅召）。照中写照供幻观，聊自慰藉销穷年。”

叶内翰叫叶梦得，字少蕴。葛胜仲有《浣溪沙》（少蕴内翰同年宠速，遣妓隐帘吹笙，因成一阕）词。叶梦得在程俱的《北山集序》说：“绍圣末余官丹徒。信安程致道为吴江尉，有持其文示余者。心固爱之愿请交未能也。政和间，余自翰苑罢领宫祠居吴下。致道亦以上书论政治事与时异，籍不得调，寓家于吴。始相遇。”程俱出生在元丰元年，叶梦得是熙宁十年。刚刚三十出头的程俱称江贯道为小江，那么江贯道应该不到二十岁。以十八岁来推测也就是大约在元祐五年前后出生。

从诗意看，叶梦得的画大概属于北派山水，“世间范李真幻士，断取妙喜移山川。”此时的江贯道对绘画有了一点自己的感悟，“衢山小江新悟幻，落笔欲追祈与虔”。他的绘画情趣从范宽、李成的北派山水中寻求突破。不管怎么说此刻的“小江”还是在求索阶段，自己的艺术特点还没形成。

从衢州到镇江

古人对成年人一般尊称字或号，程俱喊江贯道小江，推测那个时候江贯道还没有成年或者刚刚成年。考证江贯道的年龄，还要根据其父亲年龄与娶王彦楚女儿的年龄来作为参照。根据程俱记载：江贯道父亲江大方（字器博）中年生活没有依靠，客居在吴中。是王汉之和王涣之念在乡里乡亲的情谊上，将二哥王沔之（彦楚）的女儿许配给了江器博的儿子江参（字贯道），并将其一家接到镇江，管吃管住。“故延康殿学士信安侯兄弟以乡里旧，以其兄彦楚之子妻其子参，留家南徐。居有庐，月有馈。公以是少休。”江器博一直住在镇江，直到宣和二年去世，终年77岁，安葬在“丹徒县釜鼎山下”。

在吴中，江器博和王彦楚应该有交往，或许江器博在吴中生活上依靠的就是王彦楚。绍圣四年王彦楚卒于吴中，其时江器博已经54岁了。两家是不是有娃娃亲不得而知。大概十年之后政和年间，程俱借叶梦得的画给江贯道模写，则江家应该还在吴中。若江贯道移居镇江，程俱找叶梦得借画，再携画到镇江让江贯道模写似乎不合情理。若江贯道生的迟，他还有一个弟弟江履，靠人接济的江器博六十多再生儿子也不太现实。且即便王彦楚女儿最迟绍圣四年出生也快成人了。故此政和年间程俱借画给衢山小江模写不久，年轻的江贯道娶王沔之女儿，随即与父亲江器博一起全家搬到镇江。

恽寿平“临江贯道溪山雪霁”画作

被誉丹青妙手

江贯道娶妻后全家搬到镇江，与王家有关，更与镇江的书画氛围有关。笔者曾写过《从海岳庵到宝晋斋——浅谈镇江人文环境对米芾艺术的滋养》，谈及苏舜钦家族的大量书画收藏对米芾艺术的影响，也说了镇江山水对米芾的影响。而王汉之家族不光与苏舜钦家族有着良好的关系，也与米芾有着深厚的友谊。米芾用砚山换苏家北固山地块建海岳庵就是由王汉之兄弟做的中介人，从中协调促成的。米芾有《将行戏呈彦楚彦昭彦舟》，可见与王家三兄弟均很熟悉，其中彦楚就是江贯道的丈人王沔之。有《春呈彦昭使君陪壮观之赏》讲述与真州（仪征）知州王汉之（彦昭）一起游玩壮观的情况，也有《呈王彦舟》、《和王彦舟》。在《太师行寄王太史彦舟》里更是与王涣之（彦舟）彼此大谈书画艺术。

镇江人蔡肇是当时的画家。《绘事备考》：“蔡肇字天启，丹阳人。登进士第，官至侍从。画山水人物澹远明洁。时作枯槎老树、怪石奔湍，皆有奇趣。画之传世者。”也就是蔡肇画画也是有相当水平的。他有《烟江叠嶂图》诗指明王诜为苏东坡画的《烟江叠嶂图》描绘的就是镇江沿江景色。张邦基《墨庄漫录》记载了蔡肇画过一幅山水，请著名画家李公麟补画芦雁、归舟。李公麟一时偷懒没画，王彦舟把画拿走请“宗子令戬”补画后挂在家里。由此可见，王彦舟不光与蔡肇是朋友，与李公麟、赵令戬等亦是朋友，而这些交往和作品对江贯道的绘画水平的提高不无裨益。

有专业人士对江贯道《千里江山图》用笔作了研究，认为他“借鉴了米芾水墨云山的技法，使得画面具有江南水乡的格调。” 这也证明了米芾、蔡肇等对江贯道的艺术影响。这些大师级的人物到王家聚会不时对江贯道指点一二，或者彼此交流时，旁边的江贯道领会一二。书画艺术尤其是绘画艺术，眼高才能手高。需要老师指点，更需要欣赏临摹名画。江贯道从北派山水转到南派山水离不开对南派山水大师作品的学习。而“润州苏氏”所藏大量书画名作也给江贯道提供了观摩的机会。《墨庄漫录》：“润州苏氏家书画甚多。”“润州苏家”即苏舜钦家族。米芾《画史》有：“苏泌家有巨然山水，平淡奇绝。”“苏舜钦子美家有毕宏一幅山水奇古。”“刁约家有董源雾景四轴。”刁约家也在镇江，尽管刁约很早去世，书画未必不留存在镇江。因为《画史》也是差不多徽宗时代写成的。

蔡肇《次韵王彦昭昆仲题京口新居》有：“四升崇邱望，培塿见五州。”也就是说王氏在城西南放鹤门新居随时可以望见南山和五州山。镇江的山水人文成就了米芾父子的“米氏云山”，也无时无刻不滋润着江贯道。米友仁就说过自己的《潇湘奇观图》画的就是镇江山水。吴则礼是曾布女婿。曾布家居镇江城南千石墟，与王家相距不远。吴则礼有很长一段时间居住镇江，其与江家父子江器博和江贯道均有交往。

吴则礼有《同澄之器博饭浮玉》诗，讲述与江器博弹琴在金山吃饭的雅事。他也向江贯道求画《从贯道求双幅图》。当江贯道送画后又有《贯道恵其所作屏料理为大轴题之以诗》盛赞江是“李成既死作者谁，元丰以来惟郭熙。江郎遽出继二老，自有三昧非毛锥。”把江贯道推到与李成、郭熙同等的高度。在《赠江贯道》更是又上升了一个高度“即今海内丹青妙，只有南徐江贯道。”吴则礼与江褒是连襟，江褒与程俱、江器博是老乡，吴则礼肯定知道江贯道的老家，用“南徐江贯道”称呼应该是得到认可的。

江贯道卒年考

“靖康之难”后十多年，宋与金两国进入一个相持阶段。稍微安定之后的宋高宗把临安作为都城。“绍兴八年正月二九日，以右朝请大夫、集英殿修撰知建康府张澄知临安府。三月下诏定都临安府。”定都之后的宋高宗也开始文化事业的恢复。《画继》有：“初以叶少蕴左丞荐于宇文湖州季蒙”。宇文时中字季蒙，“绍兴六年八月，时中升直宝文阁、知湖州。”宇文季蒙在绍兴六年到八年知湖州。应该在定都之后，文人、画家也相继召入京城。江贯道也在被召的行列。

《画继》记载：“当贯道被召时，尚书张如莹知临安，贯道到临安，即有旨馆于府治。明当引见，是夕殂，信有命也。”江贯道在临安府治去世。考其年月当在绍兴九年的可能性较大。张如莹即张澄。绍兴八年正月任临安知府，绍兴十年调户部侍郎。应该在这时候江贯道应召到临安府。加上前段，故此推断江贯道出生年月大概在元祐五年（1090年）前后出生，在绍兴九年（公元1139年）左右去世。年龄在五十岁左右。“老江画山水，造微入妙，一时好事者访求墨迹，几与隋珠和璧争价。”这是他同时代人的评价。

图片由吴斌提供

编辑：缪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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