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梅雨时节

未 必

山里的朋友托人捎来两小篓杨梅,说是刚从树上摘下,让我尝个新鲜。篓子不大,篾编的,篓中青枝绿叶衬着紫色的果子,果子水灵灵的,应是早晨的露珠对它深情的浸润。尝了几只,毕竟才下枝头,口感极佳,满嘴恰到好处的酸甜,慢慢回味后,连着朋友的情谊,似甘洌的清泉,一路流淌,潺潺流进我的心田。

“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品着梅子,望着窗外,记忆里一下蹦出北宋著名词人贺铸的这首《青玉案》。梅子黄熟梅雨至。年年梅熟,岁岁梅雨。一晃一年,又是一个梅雨时节。

恐怕没有多少人喜欢这梅雨时节。“雨打黄梅头,四十五日无日头”。这时节,天空阴沉,降水连绵不断,高温,闷热,湿度大,家中器物、衣被易霉,故又称作霉雨季节。倘若一个人整天阴沉着个脸,你会喜欢他吗?老天也一样,天天雨下个不停,时大时小,偶尔晴一会,也是闷热难忍,弄得人心烦意乱,自然对老天爷没了好感。老百姓来得直接,干脆将其唤作“死霉天”。

其实这时节的本名就是“霉雨”,因着其时江南梅子成熟,古时浪漫多情的诗人赋其“梅雨”雅号。梅霉同音,但就人的心理和感受来说,人们还是易于接受“梅雨”之称,“霉雨”之霉终归不大吉利。年轻人也许无所谓,老辈的讲究这个。

尽管有了雅称,可此雨非彼雨。它比不得春雨,春雨潇潇,滋润着荒芜一冬的大地,萌发出盎然的生机,给人以希望和信心。它也比不上秋雨,秋雨绵绵,到黄昏、点点滴滴,勾起无限情思,引发多愁善感。雨夜里,静静地听着雨声,无来由地生出对如烟往事的怀恋。有时觉得,秋雨中爬上心头的忧思、愁感或惆怅,也是一种境界,一种美。而梅雨时节的雨,却不讨人喜欢,只觉得身上、床上湿漉漉的,洗的衣服总是晾不干,穿着很不舒服,家里也弥漫着有点刺鼻的霉味。

“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这持续阴雨天气倒是适宜苔的生长。随处走走看看,墙角跟、池塘边、竹林里、假山上,凡阴暗潮湿的地方,苔藓正生得青嫩、旺盛。苔是值得赞颂的。它生存环境不好,春风吹不到它,阳光照不到它,虽卑微却自强。“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不起眼的苔,拥有着属于自己的一抹绿色,绽放着如米小的苔花,将平凡的生命演绎出不平凡的气质。

不受待见的梅雨时节,在文人墨客的眼里、笔下洋溢着诗情画意。唐诗宋词里的梅雨,经诗人生动细致的渲染,显出别样的风情和美丽。白居易诗云:“青草湖中万里程,黄梅雨里一人行。愁见滩头夜泊处,风翻暗浪打船声。”晏几道词曰:“梅雨细,晓风微,倚楼人听欲沾衣。故园三度群花谢,曼倩天涯犹未归。”最脍炙人口的当数南宋赵师秀的《有约》诗:“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诗前两句写景,描绘出清新恬静、和谐美妙的乡村之景;后两句折射出诗人落寞孤寂与烦躁不安的心境。赵师秀有鬼才之称,亦有“永嘉四灵之冠”之名,正是其才非常,方写出如此情景交融、耐人寻味的精妙小诗。

不由得想起母亲。母亲是在梅雨时节去世的。时光真是跑得快呀,一眨眼工夫,还有几天就是母亲去世十周年的日子了。

母亲没有文化,也没有工作,是个完完全全的家庭妇女。在上世纪那个普遍困难的年代,母亲凭着辛劳和善良,把一个穷家打理得还算有些生气。母亲苦了一辈子,省吃俭用了一辈子,等到条件好了,可以享清福了,她却走了,永远地走了。

母亲出殡那天,一路风雨相伴。当时甚是着急不安:这么大的风雨,上山后怎么下葬呢?神奇的是,山那里无风无雨。母亲顺利下葬,入土为安。

母亲善良,天佑好人。

十年了,再过十年、二十年,也不会忘却那天凌晨,屋外雨水,屋里泪水,看着母亲慢慢合上了双眼,去了另一个世界。

又是梅雨时节。天阴着,很闷,天气预报说,今日有时阴有阵雨或雷雨。这时节,是自然气候现象,不以人的主观意志而改变。喜欢它,它还是这样;不喜欢它,它也是这样。该它来的,它总是要来;该是什么样子,它还是什么样子。

好在七个多月的外孙吸引着一家人,看他满地爬,同他逗着玩,其乐融融,心情舒畅,也就不在意这阴沉闷热的天气了。   (编辑  花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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