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77人的“78天”——2020战疫·镇江援鄂医疗队远征纪实(16)

长篇连载┃77人的“78天”——2020战疫·镇江援鄂医疗队远征纪实(16)

王景曙

续昨日《第四章 烽火岁月》之第26节(上)。

26. “这里整夜有光……”(下)

“整夜的光”也照亮着偌大的方舱医院。孙立果介绍,收治轻症的方舱医院条件相对简陋,很多病人入住后情绪波动,担心在此不能得到及时救治,甚至担心危及自己生命安全。始战那阵子,面对2号舱内大几百号病人,每个班次的8名医生总是不停奔波,一方面是充分掌握每个患者的病情,以便及时发现因病情演变确需转院治疗的重症倾向患者,更主要的工作内容,就是全力做好心理疏导。

那天,一位50岁左右的女病人,自述“心悸、胸闷、呼吸困难”,施以相关药物后仍难以缓解,她强烈要求“转院保命”,孙立果被通知过去会诊,查体表明患者生命体征平稳,结合胸部CT显示“感染面积不超过三分之一”,这是典型的紧张综合征。经耐心开导,患者随后化解了焦虑,而上述那些“严重不适”症状,也随之消失。孙立果说,类似情况当时屡见不鲜。

汤倩也见证了方舱病人刚入舱时“很多人整夜失眠”,局面扭转之后,她从患者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他们的内心变化,“由起初惶恐不安到后来充满信心。”这个时候的汤倩和同事们,夜班时开始收获“最令人安心”的呼噜声,“今天凌晨的这个大夜班,病人们都睡得好像比过去更香,鼾声此起彼伏。”汤倩下班后发布了一条朋友圈。

同在武汉方舱里的小伙子张弘韬,得知中医“八段锦”健身操对肺功能恢复大有益处,便主动向中医护理专业的队友学习,然后“现学现卖”——只要他当班,都会领着患者们一起“跳起来”;而黄石大冶那边的姑娘徐鲜,也常带领病人们做操、打太极、跳舞,以纾解他们心理上的压力。徐鲜说,在病房里,“我们就是病人身边唯一的依靠。”

为便于与患者更亲和地交流,不少镇江队员通过“恶补”,很快程度不同地掌握了武汉、黄石的一些方言。国家卫健委还向援汉队员发放了专门的武汉方言手册,张菲菲也是“现学现卖”,拍照在微信上晒出一部分手册里的语言对照,虽然“暂时还不会说”,但要力争尽快做到“总得听得懂呀”。

“暂时也不会说黄石方言”的冷牧薇,每接触一名新病人,都会主动询问对方:“我是来自江苏的,我的外地口音你们听得懂吗?”三两句开场,气氛马上就不一样,“病人会放松很多,愿意跟你说话了”。所谓“外地口音”,已然是尽力而为的普通话,正是这暖暖的“镇普”,足以让当地人励志一时、难忘一生。

“我会陪你说话”的情感互动下,冷牧薇讲述,“一位阿姨很热情地回答我,你说的我们都听得懂,就怕你听不懂我们的话。我女儿也在医院上班,她发消息告诉我,你们江苏队员都特别好!”冷牧薇披露,自己当时拥有某种沟通“神器”:一旦发现病人情绪低落,她就会推介镇江的风土人情给他们解闷,“我们那里跟你们这里一样,也很美的,欢迎今后去玩玩啊。”这一招,冷牧薇自我评价“效果很不错”。

那天,一位中年男士病人指着冷牧薇贴在防护服上的姓名牌“镇江一院”,有如他乡遇故知般显得小激动起来:“啊,你是从镇江来的啊!镇江我去过,你们的香醋很好吃。”原来,这位生意场上打拼多年的病人,曾在镇江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冷牧薇说,介绍镇江风土人情时她“说得最多的一般就是吃”,由此,不少病人对“锅盖面”产生浓厚兴趣。早在冷牧薇他们刚到达黄石大冶时,当地护士长介绍情况中曾提示,病人普遍不肯吃饭成为当时护理工作面临的难题之一,“这种病越往后发展,病人就越没胃口。”冷牧薇在照料患者吃饭时,常使用的方法就是“我跟你聊一会,你吃一口”,然后“我再跟你聊两句,你再吃一口,好吧”。

中法新城院区里,王玉参与护理的24床爷爷,一开始总是按呼叫铃,一会儿要打水、一会儿要削苹果、一会要给他刷假牙......慢慢才弄清,他并非刻意要劳累护士,而是因为带着无创呼吸机不能讲话,感到太孤独,总希望身边有人陪着。后来,“我们就经常在床边陪陪他,随便说点啥,他都很开心。”

18床是位女患者,“三八”妇女节那天恰逢她的生日,朱玮晔回忆:“那天,我们早早就进了病房,为她洗脸、梳头,换上干净的被套和衣服。”隔着手机,朱玮晔等同事和她的家属一起为她举行了庆生连线,阿姨高兴得哽咽,“希望明年生日我们还能陪她一起过。”

江夏区第一人民医院里一位70岁的老太太,已经达到出院标准,可即将重返生活的她还是愁眉不展。觉察出老人情绪不对后,张艳红遂进行了解,原来,患有糖尿病的老太太担心自己出院离开医生护士后,血糖会控制不好。张艳红便为老太太做了详细的出院指导,告诉她回家后需要注意的事项和细节,解除后顾之忧的老太太渐渐笑了。

陈良莹介绍,在几乎“与世隔绝”的环境中熬过一段时间后,眼看着和自己同期、甚至比自己还晚入院的病友都陆续出院回家,很多患者不由出现烦躁、郁闷的心理反应。随后,这部分群体开始成为陈良莹他们重点关注的目标对象;而方舱医院里,解洋及其医护团队后来也细心地发现到了相似苗头,于是,开始重点做好仍在接受治疗患者的心理保障。

人类并不都是战无不胜,一场大灾大难注定会制造生离死别。治愈者带着“不堪回首的一段往事”奔向明天,而那些最终没能挺过来的患者,则永远“走出了时间和记忆”,只给生者留下难以化解的心灵刺痛。

当李鑫发现29床阿姨长时间处在焦虑与恐惧中,便主动加以关心,慢慢地阿姨向他敞开了心扉:原来,她的丈夫也是位确诊患者,已经不幸离世,夫妻俩都没能见上最后一面。伤心之中,阿姨不由也担心自己“能不能挺过这一关”,李鑫便竭力为她打气鼓劲:“您不用怕,有我们在!您一定能很快治好,家里人还在等着呢!”后来,这位患者成功出院后,给“江苏三队”寄来了一封感谢信,“信中提到了我。”李鑫说。

黄汉鹏这天查房中,一位女病人呆呆地坐在床上,与她说话,几无反应。刚开始,“还以为患者对我们有了啥意见”,进一步交流才得知,她家中有3人相继确诊新冠肺炎,分别住在不同的医院,而就在查房的当天凌晨,其母亲不幸在另一家医院去世。

了解情况后,一段时间里,黄汉鹏等医护人员予以持续的心理干预,使她逐步走出了悲痛阴影。“陪你说话”直至陪你“一路走回家”,后来,这位患者幸运地成为黄石矿务局职工医院首批12名治愈出院者之一。

第一次进入方舱医院那天夜里,刘竞在A区面对一位67岁的女性患者,当时高烧39.3℃,“我去床边诊查,她始终一声不吭”,神情很是绝望。后来每次上岗,刘竞都会到她病床前多停留一会,耐心讲解其“胸部CT结果不错”、病情正在逐步好转等情况,鼓励她继续配合治疗。情之所至的拉家常中,刘竞还告诉她自己是一位两个孩子的父亲。

不久,这位病人终于含泪讲出了自己的遭遇:她和老公夫先后确诊,而老公在收进医院的第二天就去世了。丧偶打击之下,女儿一家三口就住在相邻的湖北另一座城市,却不能过来相见……此后,刘竞与她之间的沟通逐渐增多,她的状态也持续向好。

亲人“走出了时间”,而时间从不会停止。“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她出院前的那天晚上。”刘竞讲述,此时的她已经对未来重树起信心,期盼着自己出院后尽早度过隔离期,然后可以见到外孙女,“她还说以后就搬过去和女儿全家一起住。”

方舱里,令谢念叶印象深刻的一位小患者,只有13岁,父亲已因新冠肺炎去世,也是确诊患者的母亲正在其他医院接受治疗。这名孩子孤身一人在此接受治疗,让所有医护人员以及周围其他患者都心疼不已,总是尽可能多给他一些关心,“每次发餐都会让小男孩优先。”。谢念叶讲述,战友们不仅常给男孩带零食,还叠了很多千纸鹤送给他,“每一只千纸鹤上面都有一句鼓励的话。”

一天中午时分,陈良莹巡视病房,发现一位老爷子的早饭竟还放在床头没有动,经询问才得知,疫情期间他家中遭遇重大变故,先后有几位亲人离去,老爷子“已经没了求生的欲望”。陈良莹说,从此之后他们班班交接,一有空大家就轮流去床边陪护老爷子,陪他聊天、“监督”他把饭吃完。有一天,陈良莹再去看他,老人忽然提出了一个请求:“姑娘,能不能给我一张你的照片,我想看看我的救命恩人到底长什么样。”

的确,口罩遮盖之下,老人这么长时间其实都没能与身边的医生护士们真正“见上一面”。虽不识面容,却读懂了眼睛。“口罩时代”的心灵沟通,岂非更具某种亲和与深意。

孙志伟随第一批江苏队员进入江夏区第一人民医院之前,他所在的病区里每天是两个医生查房,“你们今天怎么增加到4个医生啦?”第一天查房,就有病人向孙志伟发出询问。当得知是江苏医疗队前来支援时,孙志伟说,他能从病人的话语与表情中读到某种“惊喜”。

与孙志伟在同一病区的季冬梅,刚开始几天,每次上班都会与所有患者逐一打招呼,告诉他们“我们是来帮助你们的”,不少患者由衷高呼“我们的希望来了”,甚至更直白“我们有救了”!

紧裹着防护装备里的冷牧薇,那天给一位患者更换留置针时,忽然被患者“认”出来了:“哎,上次也是你打的!你打针一点都不疼。”留置针可以持续使用一段时间,而护士是轮班的,两次都是同一名护士打针实属巧合。被病人认出来后,冷牧薇自己也觉得诧异:“你怎么看出是我的?”冷牧薇讲述,都穿得一模一样,防护服很厚,就是她们队友之间如果不借助姓名贴,“也不一定知道站在面前的是谁”。随后这位病人揭秘,“我认得你的眼睛。”

被奚柏剑标注为“方舱12床”的患者,是位小伙子,微信上一直称呼奚柏剑“姐姐”。那天聊天中,他对姐姐说:“虽然看不到你们美丽的脸庞,但我已经会看眼神认人了。”而反向上,同在方舱的赵萍说,每当她看到患者们期盼的眼神,就更觉得“自己来对了”。

一位从江苏队所在方舱医院2号舱出院的患者,临别前,饱含深情地在抖音发出这样一句感言:“说星星很亮的人,是因为你没有看见这些护士的眼睛。”

不是传说中的天使,却是天使般地真正存在。那天,冯丽萍蹲在地上全神贯注为一位老奶奶找血管,老人仔细打量着她一番,冷不丁说出一句:“你脱下口罩后一定很漂亮!”的确,脱下口罩的他们(她们)无不很帅、很美,但老奶奶若是再往深处约略思忖,她未必不会改口:你们戴着口罩的战斗模样是另一种美。

除第一批及“一人成队”外,镇江派出的另三批援鄂医疗队,队长均由来自市一人医的骨干队员担任,其中,冯丽萍是唯一女队长。2月10日这天,冯丽萍在日记中写道:

今天是到武汉的第八天,晴,现在早上7点,看着窗外刚刚升起的太阳,马路上基本没有人,偶有一辆小车开过,武汉的早晨好安静。匆匆洗脸、刷牙,又开始新的一天。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是一个爱美的女人,但现在没有涂化妆品,没有发型,也顾不了这些了。穿上防护服,戴上口罩、眼罩,就是战士……

时隔半个月后的2月26,冯丽萍日记中又写道:

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后,我翻看着今天的合影,虽然每个人都被遮得严严实实,但眼里满满的笑意和期望,就像这挡不住的春日暖阳……当残冬尽消,春融万物,我们都期待着摘下口罩尽欢颜的那一天。

徐鲜那天照料着一位重症老爷爷,“从老人的身体反应,我能看出他很难受”。这个班次,徐鲜几乎就在老爷爷的床边度过,对他进行一对一护理,心里的弦始终绷得紧紧的。每隔2小时喂他喝水、翻身拍背、按摩双下肢,“做的过程中我也会跟他交流”,患者本人无法言语,但通过他的睁眼闭眼,徐鲜能意会到对方想要表达的谢意。

一位70多岁、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的老爷子,牙齿已经掉光,只能喝点流质,而且速度稍快,就会喘不过气来。陶华奎每次给他喂食,老爷子都会先打个招呼:你可不要着急哦,我要慢慢吃。陶华奎连声安抚“不着急、不着急”。一碗米汤,有时要热上几遍才能吃完。病人还患有痛风,需要陶华奎“时不时给他按摩按摩后背”才觉舒服些。陶华奎说,这期间两人之间并无太多交流,但他常能看到老爷子那“感激的神态”。

(明日请看《第四章 烽火岁月》之第27、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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