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口味时代的一碗烫饭

我说的烫饭即泡饭,并非文人笔下常常赞美的粥,而是用剩饭加水重煮,或用开水泡成的比较稀的米饭,镇江人喜欢称之为烫饭。

记忆中,从上小学到初中,我的早饭几乎都是一碗烫饭。我的父母至今还保留着吃烫饭的习惯,每天晚上多煮点饭,剩下的饭放到第二天早上加点水煮开就是他们的早饭。

记忆里的烫饭清薄寡淡,全无粥的黏糊和缠绵,就烫饭的小菜无非是萝卜干或者豆腐乳。那时计划紧张,食品紧缺,烧饼、油条、包子都算是高档食品,偶尔吃一次需要我娘起大早排队才买得到。对烫饭虽没啥好印象,但那时吃惯了也没觉得怎么厌烦。

到了高中时自己有了零花钱,早点市场也丰富起来,早晨便不太肯吃家里千篇一律的烫饭,倒是对路边饮食摊位上的煎饼、蒸饭团、米糕等各类民间风味的小吃点心百般向往。甜的、咸的、辣的,无一不让我深爱,天天出门上学时盘算着吃什么,能自主的吃早餐于我是莫大享受。我对牛奶面包类的西式早餐一直持袖旁观,估计跟从小被培养成的“中国胃”有关。

味蕾得到解放,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口味越吃越重。待我自己成家,早餐甚少会煮烫饭,自嘲是小时候吃够了。如是多年,亦并不怀念。

对烫饭的改观来自奶奶。那时,奶奶还健在,与叔叔同住。有年夏季的一天,去叔叔家看望奶奶,中午开饭时,叔叔问,剩了半碗冷烫饭哪个要吃?没想到,两个堂弟争着要,看样子真不是客气。

本着有好吃的就上的原则,我果断举手要来这半碗烫饭,弟弟们自然让着我。眼见碗里的烫饭呈半粘稠状,米粒微黄而透明。饭是凉的,但吃到嘴里奇香,那是淡淡的米香夹着锅巴的焦香味儿,又极柔腻,入口即化,三两口即将这半碗沁人心脾的烫饭吃下肚,仍意尤未尽。奇怪,这完全不是我记忆里水米分离、清薄寡淡的烫饭。我问奶奶是怎么煮的,奶奶说,就是加水煮啊。那我家的烫饭也是加水煮,为何就没这般香,这般好吃?再问到底有啥诀窍,奶奶想想又说,要有点锅巴才香。

就这么简单?就这么简单。

锅里还有剩饭,央求奶奶做给我看。奶奶虽摸不清我想干啥,可还是带我去了厨房。剩饭加水,用勺子将锅底的锅巴翻开,再将饭团打散。水开了,奶奶用勺子将锅中的米搅了搅,灶火捻小。等了五分钟,我迫不及待地说,好了吧?奶奶说,还早呢。说着揭了锅盖又搅搅。足足等了半个小时,奶奶将火关了,说,这下好了。我打开锅盖,一锅稠糊的稀饭出现在我眼前,一股米香扑鼻而来。我惊叹,拉过奶奶的手夸奖道,看不出这双布满皱纹的手竟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堂弟告诉我,奶奶煮的烫饭晾凉后好吃,再加热会更好吃。我点头称是,料想在阴冷的冬天,大概再也没有比这样一碗热乎乎的烫饭对于寒凉的肠胃和紧张的身体来说更妥贴的慰藉了。

奶奶的烫饭与我自己煮的有啥不一样呢?我百思不得其解。回家后,仔细想了下步骤,有点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问题应该就出在时间上。我总是在水开之后便迫不及待的关上火,米饭还未能完全与水相融,因此总是清汤寡水。再回想童年时,我娘天天早上要赶很远的路上班,自然也没有那么多时间熬烫饭。

奶奶的烫饭之所以好吃,就因为小火慢熬后将米香还有锅巴的焦香尽情的融化在一起,大米内那缕谷物的香魂被水火完全勾出。奶奶的烫饭是诗意化的慢生活可供品尝回味的美食,我娘的烫饭则是现实版的高效率里充饥当饱的食物。材质相同,却因时间的差异而导致味道不同。

今天的我偶尔也会在一顿重口味的饕餮之后,煮点烫饭以慰肠胃。熬过的烫饭虽然也粘稠,却怎么也吃不出当年奶奶那半碗剩烫饭的味儿。(作者 :梅花雪 编辑:戴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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